第二部 開始吧,奧運會 第十七章

幾分鐘後,奈特站在埃爾德維奇一號酒店外的人行道上,心情十分沉重。在他身旁,行人來來往往,走向飯館和劇院,他卻視若無睹。他呆呆地站在那兒,目送著救護車“嗚嗚”地呼叫著,把基爾德和馬斯科羅送往最近的醫院。

看著遠去的救護車,差不多三年前發生的那件往事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那天夜裏,他也是站在一條街的人行道上,目送著另一輛救護車疾駛而去,嗚咽的警笛聲漸行漸遠,但是它所留下的痛苦至今也讓他難以釋懷。

“奈特?”波普從他身後走過來。

他眨了眨眼睛,這才注意到街上繁忙的景象——雙層巴士突然發出刹車的聲音,出租車不停地按著喇叭,回家的人們從他身邊匆匆走過。他猛然間回到了現實之中,很久前的那個晚上,他也是在呆呆地看著迅速遠去的另一輛救護車時突然回到現實中來的。

他心想,倫敦還是那個倫敦,一如既往地前行。面對悲劇和死亡,倫敦始終如一地按照自己的軌跡向前運行,無論受害者是一個腐敗的對沖基金大佬、一個保鏢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對此,他不想去評判。

這時,一只手出現在他的鼻尖前,手指接著打出一個響指。他愣了一下,發現波普正怒氣沖沖地看著他:“奈特,醒醒吧。哈羅?”

“什麽事?”他問道。

“我在問你,基爾德還能死裏逃生嗎?”

奈特搖了搖頭,回答說:“不能。我剛才已經感覺他的靈魂正離他而去。”

《太陽報》記者不無懷疑地看著他,問道:“你說你剛才已經感覺到了,那是什麽意思?”

奈特用舌頭沿著下唇內側舔過去,然後說:“波普,我這一輩子中基爾德已經是第二個死在我懷裏的人。幾年前,當我第一次這樣懷抱著一個人的時候,就感覺過同樣的死亡經歷。那輛救護車很可能會慢下來,不再為一個已經死亡的生命而疾駛。基爾德就像馬斯科羅一樣,已經死了。”

波普頗有些失望地微微耷拉下雙肩,兩人的談話出現了短暫而尷尬的沉默。接著,波普開口道:“我得馬上回辦公室了,9點鐘是我交稿的最後時限。”

“你應該在報道中加上一句話:基爾德臨死前已經承認了他從事貨幣欺詐的行為。”奈特告訴她說。

“是嗎?”波普追問道,並立刻從口袋裏拿出了她的筆記本,“他的原話是什麽?”

“他說,那是他一個人實施的騙局。那些錢並沒有轉入任何國際奧委會成員的賬戶裏,而是進入了他個人的海外賬戶。丹頓爵士是無辜的,他是基爾德陰謀的犧牲品。”

波普停下了手中的筆,心中疑竇叢生。“我不信。”她說,“他怎麽會為丹頓·馬歇爾爵士背黑鍋?”

“這就是他的臨終遺言。”奈特反駁說,“我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你當然願意相信,因為這樣一來就可以洗清你母親未婚夫的罪名,對嗎?”

“他就是這麽說的。”奈特堅持道,“所以,你必須把它如實地寫進你的報道裏。”

“我會讓事實去說話。”她答道,“我會寫:你告訴我說,基爾德告訴你……”她很快地看了一眼手表,“我必須馬上走了。”

“我們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奈特一邊說,一邊突然感到身體十分疲憊,“蘇格蘭場會找我們談話的,尤其是在發生了槍擊事件的情況下。此外,我還得給傑克打電話,向他報告今天的調查情況,而且我還得給我的保姆打電話。”

“你的保姆?”波普感到很吃驚,“你有孩子?”

“一對雙胞胎,一兒一女。”

波普低頭看看他的左手,接著開玩笑說:“沒戴結婚戒指。幹嗎要離婚?是不是你讓你老婆也忍無可忍了,於是她丟下兩個孩子離你而去?”

奈特冷冷地看著她,覺得這個人之愚蠢真讓人啼笑皆非。他回答道:“我是一個鰥夫,波普。我妻子死於生孩子。兩年十一個月零兩周前,她就躺在我的懷裏大出血。救護車趕來把她接走了,警笛‘嗚嗚’地號叫不已——就像今天發生的事情一樣!”

波普張口結舌,臉上流露出驚恐的表情:“彼得,對不起,我……”

但是,奈特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沿著人行道向剛剛到達的蘇格蘭場警司伊萊恩·波特斯菲爾德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