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燈(第3/30頁)

塞繆爾·約翰遜,埃勒裏知道醫生這句話的出處。他突然想到兩者生理上的雷同之處,在那一層層的脂肪之下有副鐵石心腸,在那長長的頭蓋骨下面有著聰明的腦袋。他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的樣子像一條大章魚,懶惰又遲鈍,對四周事物漠不關心。漠不關心——沒錯,埃勒裏想著;那個人是這麽遙不可及,模糊又黯淡,像是空曠地平線上的暴風雲。

索恩以疲倦的聲音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吃午餐了?我餓壞了。”

到下午三點時,埃勒裏覺得自己又蒼老又疲憊。幾個小時緊張又小心的沉默,把他推向不可知的陷阱之中,這就足以使他保持警戒。每當有危機浮現或是有危險由未知的角落裏出現,他通常會有內心很緊張的感覺。有種非比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們站在碼頭看著可樂妮亞號巨大的船身慢慢接近時,他咀嚼著在這漫長、凝重又耐人尋味的幾個小時裏他努力搜集到的情報。他現在非常清楚這個叫做西爾維斯特·梅休的人已經死了,他是個偏執狂患者,他的房子隱藏在長島幾乎難以接近的荒野之中。愛麗絲·梅休,毫無疑問的一定正站在可樂妮亞號的甲板某處焦急地望著碼頭,是死者的女兒,自孩提時候就與父親分開。

他把賴納赫醫生也放進這個謎團裏了。這個胖子是西爾維斯特·梅休同父異母的兄弟,他也擔任了那老人晚年疾病中的醫生。這場疾病和死亡似乎都是最近的事,因為他們提到“葬禮”時,語氣中那種分離的痛苦還很鮮明。此外,在幕後還有一個不是很重要的賴納赫太太,以及一個古怪的老婦人,是死者的姐妹。可是,到底這秘密是什麽,或是說是什麽使索恩感到不安,埃勒裏想不出來。

客輪終於在碼頭泊岸了。船員四處亂竄,哨音響起,跳板出現,旅客成群地上岸。好奇心爬上賴納赫醫生的小眼睛,索恩則發著抖。

“她在那裏!”律師啞著聲音說道,“看了她的照片,我到哪裏都認得出她。那個戴棕色無邊帽的苗條女孩!”

索恩急忙迎上去,埃勒裏急切地端詳那女孩。她著急地望著人群,高挑迷人,動作優美有彈性,五官細致和諧相當美麗。她的穿著是如此簡單普通,使他眯起眼睛。

索恩帶著她一起回來,輕輕拍著她戴了手套的手並細聲跟她說話。她的臉龐發亮有活力,她的臉上有一種自然的歡樂之情,因此埃勒裏確信,不管她面前有什麽神秘或悲慘的事,她一定都還不知道。不過她的眼睛和嘴巴有一些征候——疲勞、緊張、憂慮。他不能指出確切的成因——這使他感到困惑。

“我好高興,”她用有教養的聲音說著,濃厚的英國口音。接著她的臉龐轉為莊重,她由埃勒裏望向賴納赫醫生。

“這是你的叔叔,梅休小姐,”索恩說道,“賴納赫醫生。另外這位先生,很抱歉,不是你的親戚。埃勒裏·奎因先生,我的同事。”

“喔,”女孩說著轉向胖子以顫抖的聲音說道,“赫伯特叔叔。這多麽奇妙啊!我的意思是——我覺得如此的孤單。你對我來說是個傳奇,赫伯特叔叔,你和莎拉姑媽還有其他人,那現在……”她有點哽咽,抱著胖子親吻了他肥胖的臉頰。

“我親愛的。”賴納赫醫生莊重地說,他的一本正經讓埃勒裏想到猶大。

“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父親——父親怎麽樣了?這樣說感覺……很奇怪。”

“梅休小姐,你不認為,”律師很快地說道,“我們應該先陪你通過海關嗎?現在已經晚了,我們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長島,你知道的。”

當他們走向海關時,埃勒裏故意落後一點以便能好好看看賴納赫醫生,可是那龐大的身形卻像怪物一樣深不可測。

賴納赫醫生開車。那不是索恩的車,索恩有一輛豪華的林肯轎車,而這只是一輛破舊到勉強可用的別克轎車。

那女孩的行李綁在車後及兩側。埃勒裏對行李的稀少感到很訝異——三只小皮箱和一個小小的隨身皮箱,難道這四個可憐的容器裝滿了她所有的財產?

坐在胖子的身邊,埃勒裏豎起耳朵。他沒怎麽注意賴納赫醫生所經過的路線。

後座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索恩用一種不祥的聲調清一清喉嚨。埃勒裏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了,他常常聽到法官發出這種清喉嚨的聲音來宣布最後的判決。

“我們有些傷感的事要告訴你,梅休小姐,你現在應該得知道了。”

“傷感?”那女孩喃喃地說了聲,“傷感?喔,該不會是——”

“你的父親,”索恩以別人難以聽見的聲音說道,“他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