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2/3頁)

真是個怪人,年紀倒不大,二十五以上、三十未滿的樣子。精神好的時候說話振振有詞,側臉有如雄鷹一樣銳利,就像個少壯派的大學教授。精神不好的時候就像棵蔫了的白菜,好像一閉上眼睛就能睡上個十幾二十年的。我像根傻木頭似的杵在原地,等待他老人家開口。

他好像才剛起床,頭發亂得像雞窩,眼袋浮腫,剛才在門外聽到的那沙啞的嗓音,一定是因為才睡醒的緣故。

“你也喝吧?”青年睜開眼睛,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對我說。

“喝什麽?啊,不用了,我……”

“但我都泡好了,難道你討厭咖啡?”

“我喜歡咖啡。”

“那就別客氣,叫我‘米太爛了’還是‘哦太辣了’隨你,總比那些衣衫不整,跑進來笑話我的家夥好多了。”他說得一副很悲涼的味道,我回想破破爛爛的大門,多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了。

“啊,請坐,要加砂糖嗎?砂糖?砂糖……砂糖!砂糖你死哪兒去了!請等一下!”他說完就跑進了裏屋。我看我還是走吧,連砂糖都找不到的占星術士,能幫我找回過去嗎?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不能。

再說他讓我坐的這張沙發——隨便去垃圾填埋場轉一圈,拉回來的也要比這張新得多。不過房間倒很整潔,不過這也是在和走廊與那扇歪斜的大門比較之下的結果。

我竟然在窗戶邊發現了一套音響,這著實讓我瞠目結舌。在這樣一個房間裏居然會有音響這種現代化的電器,不協調感也太強烈了,簡直像是凱撒大帝在慶功宴上手舉可口可樂大喊“Cheers[4]”。

音箱上隨意地放著一張唱片,上面寫著“奇克·柯裏亞”這個名字。唱片的封繪是一個打扮像堂吉訶德的人物,穿著西洋鎧甲,騎在馬背上的圖案。

書櫃上放著有關占星術的資料;墻壁上掛著一個軟木做的圓盤,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角落的桌子上還擱著一個看上去像地球儀,但比地球儀更復雜的天體模型。看到這裏,占星術士總算找到了他的砂糖罐子。

“砂糖在此!”他以牛頓發現地心引力般的口氣說道。

看著他一臉得意的表情,我只能回答“哦”。

“為什麽咖啡一定要加糖,而喝茶就不用!害得我每次都找不到糖罐。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我每次泡咖啡的時候,總會那麽沒記性呢?”他一邊說一邊像天女散花似的開始加糖。咖啡杯周圍撒得到處都是,估計只有一半的砂糖是倒在杯子裏的,其余的只能喂螞蟻了。

我喝了一口……啊?這真是咖啡嗎?除了有一點可可的味道外,這根本就是一杯紅茶!幸運的是,占星術士的味覺麻痹了,他居然還說,或許是剛起床的關系,嘴巴味道很淡。

禦手洗坐在我的對面,他半個身子陷在椅子裏,一副慵懶的樣子。

“啊,沒睡醒呀。”他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見,不過我懶得搭腔,我可是早就醒了。“再來一杯吧,你也要嗎?”他剛說完我就反射性地搖腦袋,那樣子就像生物課上受電刑的青蛙。這樣的咖啡喝一杯是受罪,喝兩杯簡直是找罪受的蠢物。“對了,找我有何貴幹?”說這話時,年輕的占星術士好像還沒睡醒。

啊,我差點兒忘了!這位大師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以至於讓我忘記了來的目的。

雖然我對此行早已不抱什麽期望,但眼前這個男人直爽的性格,讓我把他當成一個相識已久的朋友。或許……我們本來就是朋友,他剛才見我時的表情,有一瞬間曾變得非常微妙。

於是我把自己的遭遇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其實一開始我只想講個大概,但說著說著就停不下來。我講述自己從認識良子到和良子一起同居的經過,內容毫無保留。如果禦手洗不是個能讓我放寬心的人,我應該不會告訴他有關良子的事。失憶後還是第一次碰到了和自己有共同語言的人,這讓我非常開心。

一開始禦手洗還一臉瞌睡相,但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咖啡起了作用,他看我的表情也漸漸認真起來。

“為什麽會失憶,我失憶前的生活是怎樣的,還有我的出生年月是什麽時候。這些你可以用占星術幫我算出來嗎?”

“不可能。”禦手洗冷冷地說,“出生年月,誕生時間,還有出生地對占星術來說是最重要的三條信息。要想反向推理出它們是不可能的。”

“我好像是天秤座的。”我說出昨天的假設。

“天秤座?讓我想想。那你應該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出生的。說不定你還是個名人呢。你知道自己是昭和多少年出生的嗎?”

“不知道,但你怎麽知道我是幾點出生的?”

“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的上升宮是射手座,我也是,我們長得很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