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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了山內。

昭和五十三年一月一日(星期日)

過程沒什麽好寫的,只寫出結果就足夠了。除我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到這筆記。再說殺一個人,也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沒必要寫在紙上留給自己回憶。

一月二日(星期一)

還是寫下來吧,就當做是獻給千賀子的供物。

該注意的事項我都已經記下來了,所以我選擇搭乘天黑後才達到日義站的列車。下車的人很多,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我在廁所換上運動衫,然後去坐公交車。公交車上的人也很多,只是這次到站的時間有點晚,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樣,計劃進展得無比順利。

到達開田時已經十點多,這也是早就計劃好的,因為這種時間大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選擇走背街小巷,在到達山內家之前不會碰見任何人。

走在被冰雪封凍的森林中,我想到待會兒要用登山刀殺死山內,突然感到有些棘手。計劃進行至此可以說是完美無缺,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我卻沒考慮好,那就是具體怎樣殺死山內的問題。我不習慣使用刀具,更何況是用刀殺死一個人,如果對方乖乖地站在原地讓我下手,那當然可以一刀斃命,而不產生其他的傷口。但誰會那樣引頸待戮呢?山內肯定會大吼大叫,瘋狂地掙紮反抗,畢竟他是個對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經習以為常的黑道大哥啊。

我走進山內家屋後的樹林裏思考這個問題,到底用什麽兇器比較好?這時我看到雪地上有一根直徑三厘米左右的鐵棒,鐵棒一頭是尖的,另一頭彎曲成一個可以勾住繩索的鐵環。這大概是橛子什麽的吧。我戴上手套,握住鐵環的部分,試著掄了幾下,感覺就像是在工廠裏見過的撬棍,用起來挺順手的,於是決定用這根鐵棒當兇器。不過要注意的是不能在鐵棒上留下指紋,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夾在腋下帶走了。

我把登山刀別在皮帶上,以備不時之需,手裏則緊緊地握著鐵棒,躡手躡腳地靠近主屋。四周鴉雀無聲,除外之外再也沒有別人,而遠處的神社此時正值祭典的高潮。一動一靜,兩相對比,更顯出這棟房子周圍的寂靜。我從後門的窗戶往裏窺視,透過被水霧覆蓋的玻璃,看到了山內穿和服的後背。他坐在地爐邊,正背對著我看電視,電視的音量很大。我本想就這麽破窗而入,但一想這樣做很費工夫,他或許在房間裏藏有武器,比如武士刀之類的東西。等我爬進窗內,說不定他早就拿好武器站在那裏等我了。

我暫時先蹲在窗戶下面,注意聽屋裏的動靜。這樣做的另一個原因是我擔心屋裏會不會還有其他人。我要殺的只有山內,和山內的家人並沒有過節,所以我不想傷害他們。過了一會兒,在確認屋裏的確只有山內一個人後,我決定從正門進入屋內,穿過走廊,然後悄悄地走到了山內的背後再出手殺他。

我將這個過程在腦子裏演練了一遍,卻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腳印,雪地上四處殘留的腳印。雖然地上的雪大多已經凍結變硬,但我還是怕會留下腳印。現在才想到也來不及了,我不可能再回頭去清除樹林裏那些腳印。不過我是穿運動鞋來的,因為我擔心行動失敗,逃起來比較方便。這雙鞋子很普通,沒什麽特別的地方,應該不會留下獨一無二的足跡。

我繞到正門,確認四周沒有人後,才輕輕地推開大門口的玻璃門。大門沒有上鎖,我把大門推開一米左右的空隙。我是屏住氣完成這幾步動作的,緊張得我差點忘記了呼吸。

我從大門的空隙側身而入,門後就是走廊。我慢慢前進,腳部發出輕微的聲音,木地板也隨之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但是電視的音量實在是太大了,那個家夥一點兒都沒發覺。電視裏正在播放相聲節目,我走進房間,踩在榻榻米上,逼近山內的身後。

我躲在柱子後面,探出半個腦袋,原來這裏就是剛才一直在偷窺的窗戶下面。從這裏看,這個房間相當大,穿著棉質和服的山內將整個後背暴露在我的面前,要下手真是太簡單了!但我的雙腿還是會發抖。

一棍子打死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但又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響。算了,先別考慮這些,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心臟的跳動聲仿佛在屋內回響,畢竟是第一次殺人,我緊張得幾乎無法控制我自己,但我想起了千賀子的日記,刹那間,整個人冷靜得像墜入了寒冰地獄。動手吧。

離他只有兩三步的距離了,但他還沒發覺。我看見前方的玻璃上映出了我和山內的影子,慌了神,但馬上鎮定下來。

“山內……”我壓低嗓音叫他的名字。聽到這聲音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好像亡魂的低語,而那個混蛋回頭時,臉上居然帶著聽相聲留下的笑意。我用盡全力拿起鐵棒向他掄了過去。一聲切白菜的聲音過後,山內頹然倒地。他的右手扣在地爐上,揚起了一陣煙灰,我還以為他要撒灰迷我的眼睛,連忙屈身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