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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裏的一天,上海的夜晚已經寒風刺骨,下了一天的凍雨這時才稍稍停下。十六鋪一帶擁擠不堪的低矮破爛的水泥房裏的狹窄窗戶,剛剛亮起昏暗的黃色燈光。

同佛海和米歇爾·貝特朗撐著洋傘並肩穿過這條破舊的街道,來到鴻元盛。米歇爾是怡和洋行的董事之一,而同佛海則是和怡和洋行素有生意來往的一家本地公司的代表。同佛海的生意現在做得很大,一副看來很有派頭的樣子,其實原本只是專門搶奪通過黃浦江上的鴉片,再轉手銷售獲取暴利的地痞流氓。

當時的上海,只有一種貨物,不管背後的貨主是誰托人賣的,也不管是誰出面推銷的,或者只是從一家店送到另一家店途中,只要貨物被人攔路搶走,決無任何人敢出面尋仇,這種貨物就是鴉片。

由於受到世界各國的巨大壓力,英國政府不得不被迫減少了對中國的鴉片出口量。此外,一九一一年英國勉強同意簽署一項協議,那就是禁止英國向中國國內沒有種植罌粟歷史的地方輸入鴉片進行販賣。但是有兩個地方被排除在這個協定之外,那就是廣東和上海。尤其中國鴉片市場的銷售中心上海,對印度產鴉片的需求不減反增。印度產鴉片比起不純且混雜物較多的中國鴉片質量上乘得多,非常適宜用於吸食。不久後鴉片貿易成為非法,但在上海碼頭的通關被嚴格限制以後,此地的黑市鴉片交易依舊長盛不衰。

鴉片多從黃埔江被秘密走私上岸,為了逃避沿岸警察的稽查,走私業者多把鴉片裝入油布包裹的袋裏,吊在船尾放進水裏拖著走。年輕時的同佛海曾想出用竹竿從水中夠取的辦法從他人手中偷竊鴉片,而且屢屢輕易得手。這種稱為“摘掛”的無本生意只要水性不錯,又敢於冒險,任何人都能做得來,而且短期內確實收入頗豐。現在他的公司經營的商品中,其實多半靠的還是鴉片。

兩人和長三玩得十分盡興。當然,不可或缺地必然在床上溫存過好幾回。同佛海把從鴉片上賺來的大筆銀子大大方方地撒在這裏,無疑成了這裏最受歡迎的貴客。

鴻元盛為首的許多妓院或多或少都靠提供鴉片賺取收益。當時的上海文化,屬於用“鴉片經濟”或“鴉片景氣”一言可以蔽之的有名無實之花。

倆人過足癮後,覺得待在床上無聊,於是喚來中國籍的經理,問他那個劇場有沒有什麽新奇節目。米歇爾還不會說中文,經理和長三也只會幾句簡單的本地人叫做洋涇濱的半通不通的英語,其實米歇爾的英語說得也不地道。

經理露出滿口金牙,匆忙回答:“早就備好了等著呢。”

他的眼裏露出剛剛吸食過鴉片的神態接著說道:“其實地下室裏最近養了個非常有趣的玩意兒,至今還沒人看過。”

同佛海翻譯給米歇爾聽後,他也很感興趣,馬上探出身子問那是什麽東西。這位法國人今晚像是被酒精和鴉片勾了魂去,不管什麽事情都得笑個不停,或者大聲嚷嚷。

“你們猜猜看。”經理說道。

“你剛才提到養了一個玩意兒,我想那是一只動物?”米歇爾鼻子裏噴出一口鴉片煙問道。

“動物?那是當然,這可是世上最稀罕的動物。”經理尖聲用中國話回答。

“那是什麽?快帶我們看看。”米歇爾高聲叫道。

“普通客人我們是不讓看的,但貝特朗先生和同先生是我們的貴客,可以特別照顧。”

“快帶我們看看去。”

“那麽,這邊請。”經理說。

米歇爾和同佛海為了吸食鴉片,正與長三們圍坐在地上,聽了之後馬上站了起來。由於拉著長三沒有松手,所以兩位長三只能和他們一起站起身來。

穿過木板鋪成的長長走廊,下了盡頭的隱蔽式樓梯,五人一起往地下走去。他們搖搖晃晃地下了樓梯,正好和一位上樓的滿頭栗色頭發的西方青年擦身而過,他是一位合夥人的兒子,名叫拉爾夫。他是個敗家子,素有上海第一跳舞高手之稱,坊間早有傳言,說想出這個地下秘密劇場的這招就是他的主意。

“嗨。”他對客人們打了個招呼。

拉爾夫長得五官端正,顯得十分和善,但兩位長三卻不約而同地轉過臉去,不敢正視他一眼。女人們臉上的恐怖神色暴露無遺。雖然正處十二月,但栗色頭發青年卻僅僅穿著薄衫。

地下劇場的入口處掛著一張厚厚的紅色門簾。經理上前掀開布簾後推開了門,讓後面的四個人先進去。狹窄的劇場裏彌漫著一股白色的鴉片煙霧,而且還十分悶熱。漆黑的劇場裏安放著十把座椅,裏頭一個人也沒有。矮胖的經理一進門就急忙脫掉了身上的上衣。

狹窄陰暗的劇場的左前方,一盞燈明晃晃地打在中間的舞台上,彌漫在屋子裏的霧騰騰的煙氣在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白得耀眼。舞台中放置著一個巨大的玻璃水槽,在強烈的燈光照射下,水槽裏的水像夏日陽光下的湖水似的波光粼粼,從水中折射出的光把周圍的地板也照得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