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吉敷搭乘的“松風三號”於十八點八分抵達米子車站。雨已經停了。吉敷並沒有立刻從檢票口出站,而是找到一個戴著上面有紅色線條帽子的車站人員問:“早上七點二分抵達米子車站的‘出雲一號’從幾號線進來?”

“二號線。”站務人員指著吉敷的後面說。

吉敷越過天橋,回到剛才抵達車站時的二號線月台。鳥取車站已經整修過,連接各個月台的是鋪了美麗瓷磚的地下通道。但是米子車站和鳥取車站不一樣,連接各個月台的是已經陳舊的天橋。吉敷爬上發黑的天橋,越過列車行走的鐵軌。

來到二號線的月台後,吉敷又抓住一個站務員,問他:“七點三分開往倉吉的慢車是從哪一個月台開出去的?”

“出雲一號”在米子車站的停車時間長達十分鐘,應該有充分的時間來把屍塊放在等待發車的列車行李架上。可是,“出雲一號”到達米子車站的時間是七點二分,而上行開往倉吉的慢車的開車時間是七點三分,這中間只有一分鐘。如果這班慢車從別的月台出去的話,那麽一分鐘的時間要上下天橋來運送屍塊,雖然不實際操作一下不好說,但會不會太緊迫了呢?

然而站務員滿不在乎地回答:“三號線。”

聽到這個答案,吉敷大大地籲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可以說是嘆氣,也可以說是松了一口氣。吉敷自己也很難說清楚這一口氣到底是什麽意思。

三號線和二號線是同一月台的兩側,也就是說,月台在中間,一邊是二號線,另一邊是三號線,兩者的距離不到十米。這樣就簡單了,即使只有一分鐘也沒有什麽問題,吉敷想。

只要列車準時到站,一分鐘內也可以完成移送屍塊的工作。而日本的列車一向準時無比。

吉敷接著又問了境線的月台。答案是越過天橋,在檢票口前的月台,也就是○號線。境線列車離開的時間是“出雲一號”到站之後的四分鐘,送走境線列車六分鐘後,“出雲一號”才會駛出米子車站。

由此看來,時間是足夠的。吉敷一邊越過天橋,一邊心裏想著。

○號線上正停著一列紅色的電車。這就是境線的列車嗎?最早被發現的屍塊就在境線的列車上。這條軌道的另一邊就是大筱津車站。一想到這裏,他心裏突然湧起莫名的感慨,很想去看一看那個自己從未去過的鄉下車站。

吉敷原本想在米子下車後,到皆生溫泉住一晚,但是站在○號線的月台時,好像什麽溫泉都失去了吸引力。他不假思索地上了那列紅色的支線列車。我也是刑警呀!吉敷忍不住自嘲地苦笑起來。

乘客不多。境線列車搖搖晃晃地駛出月台,速度相當緩慢。吉敷從左邊的窗戶看著外面,列車慢得好像隨時可以停在農家的玄關前面。對都市來的刑警而言,這條境線列車仿佛是行駛在都市裏的陸上電車。

不久,眼前的景物展開了,放眼望去是一片寬廣的田地。這裏應該就是向美保灣突出的,被稱做“夜見濱半島”的沙洲了。夜見濱半島又叫“弓濱”。這趟列車應該會往北,進入像弓一樣的沙洲半島。但是,吉敷睜大眼睛,無論是從左邊還是右邊的窗戶,都看不到海。雖然這是個狹長的半島,但是軌道並沒有鋪設在靠海的位置。

這塊土地上有一個有意思的傳說。《出雲國風土記》裏有一段“國引”的故事,說從前八束水臣津野命[1] 認為出雲國的國土太狹窄了,因此要從別的地方圈來更多的土地,於是四度拉起繩索,圈來了杵築之崎、狹田之地、閭見之地和美保之崎。這些地方和原來的出雲國土圈在一起後,就形成了今日的島根半島。而最後將美保之崎從北陸的都都之崎——今日的能登半島尖端的珠洲市——圈來時所用的繩索當天晚上形成了夜見濱半島。還有,當初為了防止圈來的土地漂流到海上所打下的樁子——伯耆之國的火之神嶽,好像就是現在的大山 [2]

大筱津車站位於這條繩索的最中間,它的前端當然就是境港。

吉敷抵達大筱津車站的時間是十八點五十九分。這是一個仿佛位於原野中間的車站,四面八方都是田地,連接車站的小路像田間小路般向外延伸。和吉敷一起下車的其他乘客們成列地走在田埂般的小路上,有氣無力地朝向他們的目的地。

太陽已經下山了,雨後的夕陽余暉殘留在天際,遠處的米子機場成為紅色天空裏的剪影。

吉敷找到這裏的站務人員,詢問發現右腳時的情形,得到的答案和他想象的一樣。接著,他又指著遠處的米子機場問站務人員:“如果要去機場的話,是不是在這裏下車?”

站務人員表示不是,並且告訴他:“去那個機場的話,從下一站的中濱車站下車比較近。沒有人為了要去機場而在這個車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