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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確實像那個樣子。”

“那裏的老百姓對火山爆發和巖漿有什麽看法?”

“他們認為那是天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能是那次的火山爆發並沒有造成任何人員的傷亡或失蹤,所以人們很幹脆地認命了。”

“日本人就是這樣,缺乏對財物的所有觀念。當年關東大地震後,東京地區滿目瘡痍,但站在宛如廢墟中的日本人竟然還可以在笑談中重建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家園。外國人因此對日本人面對災害時的態度感到十分不解與震驚。然而日本人就是這樣的民族,是可以把天災解釋成大蛇神話的民族。不僅如此,日本人還擅長把天災視為神的旨意。對日本人而言,神是被尊敬與害怕的對象,神不高興的時候會降下災難來懲罰人類。日本人對神的尊敬行為也是一種政治行為,這和西方人對基督的尊敬完全不同。”

“的確是那樣。”吉敷又說,他頗為佩服野村操的看法,“你的話真的讓人受益良多,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可以和你聊天。不過今天非常抱歉,我是為了那個案件而來的。”吉敷說著,便從包裏拿出波地給他看的同好會雜志。他翻到八重垣晶子的詩那一頁,然後把雜志放在餐桌上,野村操的臉色霎時變得不耐煩起來。吉敷今天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情。

“竟然連這樣的東西也找得出來!這個波地真是勤快呀!”

“啊?”吉敷很驚訝。

“這個東西是波地提供給你的,沒錯吧?這個人真是太閑了。既然有時間做這種事,為什麽不好好地去做自己的研究呢?難怪他的研究乏善可陳。”野村操非常不悅地說。

“波地先生的研究成果不好嗎?”

“說得明白一點,那個人根本不是做學者的料,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所寫的文章內容都是些人雲亦雲的東西。”

“他的專長是國文吧?”

“他一直在研究《源氏物語》和《枕草子》,可是他所發表的文章都很平庸。我看過不少他寫的文章,但從來沒有一篇讓我產生過感動。看他寫的文章時我總是會想:為什麽還有人在寫這樣的東西呢?他所寫的都是前人研究過的東西。我實在搞不懂他在幹什麽,我覺得他一定是無事可做,或找不到自己可以做的,所以才反復去做別人做過的研究,一點自己的創見都沒有。

“我認為如果不能解決前人留下來的疑問,或無法讓自己的學識有所進展,或一點自己的想法也沒有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做學者。

“學校裏幾乎沒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也就是說,沒有人把他放在眼裏。像他這樣的人,這輩子能在學術上留下任何成績嗎?我深表懷疑。我認為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他寫的文章都不會影響任何人的人生。”

野村操越說越激動,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情緒激動時,她就會越說越快,音調也越來越高。吉敷心想:和青木恭子激辯時,她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刑警先生,你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一定是想叫我解釋一下這首詩是怎麽一回事吧?”野村操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那是歇斯底裏、好辯的女學者的眼神。她用這樣的眼神直視著吉敷。

“嗯,是的,我希望能夠聽到你的說明。”吉敷用強硬卻緩慢的口氣說。

“我不明白我該怎麽說明。”野村操冒出這樣的話,“因為那是憑一時的靈感所寫的東西,不是論文。所以我無法說出為什麽會寫出那首詩。你能要求畢加索解釋他畫中女人的鼻子為什麽朝這個方向,而不是朝另外一個方向嗎?他的回答大概是:我覺得這樣畫比較好。”

“對,如果是畢加索的話,大概會那樣說。”吉敷說。

“我也一樣。我也只能說,我只是一時想寫成那樣。對我而言,那首詩並非我真正想寫的東西。我有一位在文學院就讀的朋友,她的名字叫巖淵久子。當時她就要畢業回鄉了,但是畢業前她還在負責這份同好會雜志的編輯工作。她對我說稿源不足,希望我能寫點東西給她。我是在她一直催稿的情況下才不得已寫了一首詩給她。

“巖淵和我一樣是出雲地方的人,所以我們一直有往來。我是因為她才答應寫東西給那份同好會雜志的,也因為她,我聯想到出雲,於是就以八歧大蛇為背景寫了那樣的詩。否則我應該會寫別的東西吧!硬把那首詩和這次的命案扯在一起不是太勉強了嗎?我覺得這個誤會太大,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

“可是,連我這種沒有什麽藝術素養的刑警也可以判斷出八歧大蛇可以拿來比喻些什麽事情。”

“可是我真的沒有拿八歧大蛇來比喻任何事情。如果硬要我拿它來比喻什麽的話,那就是學問這個東西了。我一生挑戰的對象,就是學問。為了戰勝學問,我必須不斷努力。我身在被學問圍繞的世界,也可以說我身在學者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