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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可是,我認為就算種子變成幼苗被附近的人看到了應該也無所謂,因為誰也不會想到石碑的下面竟然埋著一個人頭。

然而,發現那些幼苗的人是巖淵久子。問題就出在這裏。她把自己看見的情形寫成文章,刊登在《神有月》上。

巖淵大概認為我會看《神有月》,所以那篇文章應該是特意寫給我看的。我知道她沒有什麽用意,不過是想傳達故鄉的情景讓我知道罷了。可是那篇文章卻讓我毛骨悚然,脊背發涼,這是誰也無法了解的。

巖淵是住在那裏的人,當然有可能發現種子變成幼苗。看到那樣奇特的情形然後把它寫成文章,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那篇文章被印刷出來了。一旦被印刷出來,遲早會被刑警們看到,刑警們,尤其是那位吉敷刑警,一定會覺得那是一種不自然的現象,於是去找巖淵,問出那個地點,然後進行挖掘,找到那個頭骨,經過檢驗之後斷定那是青木恭子的頭部。為了防止這種情形的發生,我一定要早一步把那顆頭挖出來。

人的身體也可以成為植物的養分讓植物異常快速地生長嗎?一想到這裏,我的背脊就不禁發涼,好像要凍起來一樣,腳下也變得越來越沒有力量了。

看到八本杉的石頭牌坊了。由八棵杉木鋪設而成的小路旁,是一座茂密的小樹林。入口的石頭牌坊外面,低矮的柵欄把這個神社圍繞起來。

四周一片寧靜,沒有別人。太好了,野村操想。她鞭策著疲累的腿,跑進神社。

很安靜。深夜裏的鄉下神社理當如此吧!可是,這裏的氣氛卻是異樣的安靜。

神社的範圍並不大,她站在中央,喘著氣,肩膀上下起伏著。氣息像水波一樣往外擴散,然後被吸入周圍的黑暗之中。

好像一直有一個高而尖銳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只有青木的頭被埋在這裏,所以那聲音一定是青木恭子的哀鳴吧?不安的騷動聲充滿了這個絕對寂靜的地方。

氣息漸漸平靜下來了,野村操終於能擡起頭。剛才呼吸困難所引起的喘息似乎已經完全被黑暗吸收了。

可是,心臟的悸動仍然停留在她的身體裏。只有心臟的悸動是她無法控制的。此刻,這股悸動越來越強烈。

高而尖銳的聲音好像來自豎立在正面的石碑。刻著“八本杉”這三個表意文字的大石塊像金剛力士一樣聳立在野村操的面前。一個月以前,也是在這樣的深夜,也是只有這塊石碑看著她悄悄地在自己的腳下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塊石頭的腳下現在已經長出了綠色的苗。

野村操的視線在石碑的腳下搜尋著。但是石碑的周圍實在太暗了,從她站立的地方看過去,完全看不到地面的情形。

野村操想向前邁進,這才發現腿一直在微微發抖。而且腳底好像和地面粘在一起了,根本無法挪動。她的腿顫抖著,想要擡腳往前邁出時,腿就會像抽筋一樣地痙攣。她的腳底好像長出深入地表的根,讓她無法動彈。

她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被八本杉圍繞起來的四方形空間裏。這是神給我的懲罰吧!她這樣想著。神降罪於我,讓我像植物一樣永遠站在這個四方形的框框裏。

接著,她了解到一件事:這個位於出雲木次町裏的小小四方形土地並不是沒有意義的空間。八本杉生長在埋藏大蛇八個頭土地的上方,以大蛇頭部的腐肉為養分,所以恭子的頭才會被牽引到這裏。自己正是受到那股力量的操控,才會把恭子的頭埋在這裏。

現在我要把頭挖出來並且帶離這裏。可是,這裏的土地會答應我這麽做嗎?

暈眩的感覺一陣陣襲來。野村操覺得害怕,臉部的肌肉都扭曲了。她擡頭看天空——被聳立著、插入天際般的八本杉所圍繞起來的四方形漆黑天空裏,有閃爍著冰冷星光的星星。看著星星,頭更加暈了。野村操覺得好像整個天空都在旋轉,耳中好像也傳入化身為八尊神的八本杉的哄笑聲。

置身於黑暗中的她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嗅到泥土的氣息,感覺到自己觸摸到了土地。她發現自己和那個時候一樣,正以手支撐著上半身。她曾經在這個同樣的地點上彎曲著膝蓋跪坐了許久。她的手用力地按著地面,艱難地讓無力的腳站起來。

她的腳向前踏出,她能走了。再試著向前一步,好像真的能走了。但是當她想靠近石碑的時候,卻絆到一個東西,好像是柔軟的布料之類的東西。野村操很快就發現那是她帶來的小包。

她單膝跪地,打開包,把手伸進去,拿出放在包底部,從澀谷的園藝用品店買來的鐵鏟。她右手拿著鐵鏟,左手提著包——包開口的拉鏈仍然開啟著——蹣跚地靠近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