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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靠近石碑了,但腳下仍然是漆黑一片。她蹲下來看,仍然看不清楚。於是她把包放下來,戰戰兢兢地往地面的方向伸出右手的手指。空蕩蕩的!她的手滑過黑暗的空間,什麽也沒有觸摸到。

她記得很清楚,不可能忘記。這地方應該已經生長出三種不同植物的苗了。可是她的指尖什麽也沒有碰觸到。太奇怪了!於是她凝目看去。

雖然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但是她仍然無法在這樣的黑暗中自如地看到東西,所以她讓眼睛更接近地面。

太奇怪了,地面上不僅什麽苗草也沒有,還好像被耙子耙過一樣,有好幾道又細又深的溝痕。有人用粗暴的方法打掃過這裏了嗎?或是在除草的時候把這裏的植物全都強行鏟除了?

不過,對野村操而言,不管打掃還是除草都是一樣的。就算這裏的苗草被鏟掉了,刊登在《神有月》上巖淵的文章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她的記憶像植物的根一樣,仍然深植在地下,不會消失。根和幼苗一樣,必須一起被除掉才行。

好像用軟弱的爪子刺向大蛇一樣,她拿著小小的鐵鏟刺向地面。地面發出微弱、無奈的聲息。才一個月而已,地面就變得如此堅硬了,大概是被附近來玩的小孩踩踏的結果吧!幼苗竟也能從這麽堅硬的泥土裏冒出頭來。

野村操反握著鐵鏟,一次又一次地刺著地面,刺了十次、二十次。她突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刺地面,而是在刺青木恭子的身體。那個女人雖然已經被自己殺死了,但自己心中的恨意似乎還沒有消除。

即使真的把她大卸八塊了也不足以泄心頭之恨。那個女人雖然已經死了,但是自己心中的怨恨卻有增無減。

地面變得比較軟了以後她才開始鏟泥土。鏟子刺入地面後,再把泥土鏟起來,然後再刺、再鏟。越下面的泥土越柔軟,也越容易刺入、鏟起,她使的力氣就越小。

不過她並沒有挖太深,大約挖深到五十厘米左右吧?像須佐之男的劍碰到草薙之劍一樣,鐵鏟發出鏘鏘的聲音。

野村操專心挖掘發出鏘鏘聲的地方。她用鐵鏟的尖端把洞的底部挖寬,然後挖松泥土。

接著,她放下鏟子,用手去挖掘那個洞。在進行考古野外研究時,她經常會用手去挖出埋藏在泥土裏的人骨或陶土器皿,因為那是學術研究上貴重的寶物,不能輕易損傷。

像一顆肮臟的圓形大石頭一樣的骷髏,在微弱的星光下赫然出現在洞底。

頭暈……真像夏目漱石的百年之女[1] 啊!野村操想。完全想不到現實生活裏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好像沉到了奇怪的夢境底層。當她挖出沉重的骷髏,把它放在左手上時,強烈的暈眩感突然襲來,手上的骷髏竟差點掉落到地上。

她閉起眼睛,搖搖頭,慢慢等待暈眩感離開自己的身體。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睜開眼睛,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失去視力了,眼睛像被針剌一樣疼痛。

我瞎了,什麽也看不見了。她緊閉著雙眼,視網膜上是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藍色塊。她再度睜開眼睛,但眼前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面對神突然給予的懲罰,野村操的情緒變得十分混亂。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失去視力。她睜開眼睛又閉上,反復了好幾次,還用臟手背去揉眼瞼,但視力仍然沒有恢復。青木恭子的頭顱終於從左手掉下,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或許又滾進原來的洞裏了……

野村操不停地揉著眼睛,即使泥土跑進眼睛裏她也顧不上了,她心裏只想著:難道從此以後我必須過著盲人的生活嗎?

此時她的手好像被誰抓住了。一只人類的手,強而有力地握住野村操滿是泥沙的手臂。

強烈的顫抖迅速貫穿她的身體,肩膀和脖子的肌肉因為恐懼而收縮起來。她不知道怎麽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事情已經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了嗎?就在這一瞬間,她又聽到神發出的奇怪聲音。那個聲音好像是笑聲,好像是從遠處、從高處傳來的神的哄笑聲……


[1] 夏目漱石《夢十夜》中第一篇裏的人物,故事講述的是穿越百年時空的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