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1(第2/8頁)

可是他的一生卻遭遇了多次突如其來的不幸,而且往往被他人身上發生的悲劇牽連其中。至今除了橫濱黑暗坡發生的那樁錯綜復雜的慘事[1]之外,我還尚未見過如他所經歷的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劇。憑良心說,這樁事件真是既稀奇又可怕,完全無法理解。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一切,至今我還心有余悸,手足冰涼,深陷極度的恐怖之中,渾身僵硬無法自拔。

雖說這樁案件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但由於當時在社會上引起過巨大的轟動,想必各位讀者都不會忘記這起不可思議的事件吧。

赤松稻平,也就是這位揚言自己能飛在天空中的畫家,被人發現懸掛在數十米高的空中。他吊在兩棟樓之間糾纏的電線上氣絕身亡,地點就在位於淺草的這片高層樓群之間。

他死時,雙手就像他畫中常常描繪的那樣張開著,頭稍微向背部仰去,雖然沒有戴那頂標志性的禮帽,但他身上穿著一套黑禮服,仿佛正興高采烈地在空中飛翔。

盡管他橫屍的地點是一條窄街的上空,可是離左右兩邊的高樓也有近十米的距離。若從兩邊高樓上飛身躍下,雖說並非完全不可能,但僅僅依靠自身力量的話,普通人是很難跳到那個位置上的。

可是看他死後呈現的這個姿勢,又絕非纏在哪根電線上捆繞而成。他張開的雙手在身前伸直,絲毫沒有觸到電線,只有胸部和雙腿架在電線上,呈現俯臥的姿勢,怎麽看都像是自己擺出的姿態。

一大早便有人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物體掛在空中,頓時引來無數路人仰頭觀望。警察聞訊趕來。接著,消防署的雲梯車也開來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具空中的男子屍體放到地上。

在這邊引發眾人騷動圍觀的同時,有人在附近的隅田公園裏發現一位裝扮入時的優雅婦人發瘋般地四下徘徊。她便是赤松稻平之妻,克裏斯汀·奧基德時裝公司的社長兼設計師冰室至乃。

事件到此還遠未結束,後來聽說,事發之前的半夜,東武伊勢崎線開往竹之冢方向的末班電車在行進途中突然莫名其妙地掛上了一根繩索,而繩索的另一端則拴著一條人的右臂。

事件的詳細報告留待以後再說,在此我先回到事件的起點,按照時間順序把案情介紹一番。事件發生在一九八二年五月九日,那是個星期天,天氣晴朗、溫度適宜,讓人心情備覺舒暢。禦手洗和我無所事事地在橫濱街上散了多半天步,好容易挨到傍晚才回到我們位於馬車道的住所。如今我們多少有了些知名度,但那時的我們甚少為人知曉;禦手洗潔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很少有人到我們的住所來探訪,我們倆自然就時常終日無事可幹。而且上門來找我們的也無非是一些求占蔔的客人,即使有人前來尋求其他方面的指點,所涉及的大抵也算不上什麽案件。總之,要我們解決的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掛齒。不過現在細想起來也不奇怪,世界上多少名垂千史的著名偵探在成名之前都有過與未出道時的禦手洗相仿的經歷。也許正因為這樣,才讓我有機會近距離地關注禦手洗的日常生活,看到他身上發生的那些與著名偵探這一身份相去甚遠的喜劇小故事。

這天傍晚我們倆回到住處後,又開始了關於誰來做晚飯的永無休止的爭論。做飯所需的菜和米已經在散步途中順便采買完畢,余下的每次必有的爭論只不過是誰系上圍裙到廚房去把飯菜做熟而已。正在這時,門鈴突然被人按響了。我急忙打開房門一看,門外站著一位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穿戴像是個學生的男子。

“請問,這裏就是禦手洗先生的事務所嗎?”

青年用他天真樸實並帶著點兒羞澀的聲音問道。我剛剛表示肯定,他又問我:“那麽,你就是禦手洗先生了吧?”這時,禦手洗從房間裏伸長脖子大聲喊道:“禦手洗是我!跟你說話的這位只是我的私人廚師。他現在正要做晚飯,請先別打擾他,有事到裏頭來找我說。”

青年像是完全聽信了禦手洗的說辭,扔下我徑直到屋裏找他去了。而我卻倒了黴,看來做飯前還得給他們泡杯茶送去,於是怏怏地進了屏風後面的廚房。

青年被引到那張老舊的沙發上,和禦手洗面對面坐下後,一反常態地緊盯著禦手洗看了一會兒,然後怯生生地說:“那本占星術殺人事件的書我讀過了。”

當時這本書還剛剛出版不久。

“這本書太有意思了,謎底讓我非常吃驚。先生我真佩服你。”

“噢,是嗎?”

禦手洗若無其事地回答了一句。我在一邊暗忖,也許我算是世上最受冷遇的作者之一了。通常這種贊美之詞是該由我這位寫作的人出面領受的吧?也只有我才肯把一切贊譽之聲都讓給禦手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