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三場(第6/13頁)

雷恩頭也沒回地說:“埃亨,你是德威特最好的朋友,我想,你得擔負起一樁並不愉快的任務,由你來把這個噩耗告知他的女兒。”

埃亨僵著身子,舔舔嘴唇,但還是沒說什麽就走了。

布魯克斯重新靠回車門,雷恩像個哨兵般立在屍體旁邊。兩人都沉默不語,動也不動。沒過多久,有微弱的哀叫聲從前面的車廂傳過來。

又過了幾分鐘,列車搖晃著巨大的鐵殼身軀開始緩緩地啟動,雷恩和布魯克斯仍恍若未覺。

車外,漆黑一片。

提尼克站一側。

稍後。

列車打著強烈的燈光,卻像條垂死的毛蟲一樣躺在提尼克站旁邊的漆黑夜色中。車站裏有些候車的乘客。一輛汽車這時呼嘯而來,刷的一聲急刹在鐵軌邊,一群人急匆匆地奔向一動不動的列車。

這群人是薩姆、布魯諾、席林醫生和一小群刑警。

他們火速經過一小簇人群,包括列車工作人員、一名機械師和調車人員。一名刑警手拿提燈率先沖往末節車廂緊閉的門,但薩姆後發先至,擦著刑警的臉部先一步到達,接著,他狠狠地擂著車門。有輕微的叫聲從車內某處傳來,“警察來啦!”列車員勃登利拉開車門,鉤上了墻上的掛鉤保持車門開著,並放下鐵制活動台階。

“警察,是嗎?”

“屍體在哪兒?”薩姆問的同時,一行人乒乒乓乓全踩上了台階。

“這邊,最後面的加掛車廂。”

一行人又沖往加掛車廂,很快就看見了死者,旁邊,雷恩靜靜地站著,還有一名當地的警員、提尼克站站長和那名年輕的列車員。

“謀殺,是吧?”薩姆看向雷恩,“這又是怎麽發生的,雷恩先生?”

雷恩輕輕動了動。“巡官,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一樁膽大無比的命案,太膽大了。”他仿佛瞬間蒼老了,臉上的皺紋很深。

席林醫生把那頂永不摘下的舊布帽推往後腦勺,敞開外衣,單膝跪在屍體旁就動起手來。

“有人碰過屍體嗎?”法醫低聲問,手上的動作毫不停歇。

“雷恩,雷恩先生,”布魯克斯提醒道,“席林醫生問您,有沒有人碰過屍體。”

雷恩機械地回答:“我搖了他幾下,他的頭部曾轉向一邊,但又轉回原來的姿勢。我還彎腰摸了他的胸口,手上沾了血。除此以外,再沒第二個人碰過他。”

接下來,現場一片安靜,所有人都靜靜看著席林醫生表演。法醫對著屍體的彈孔聞了聞,用力扯開死者的上衣。子彈從外套左胸裝手帕的口袋射入,直接命中心臟,當然,這件外套已報銷了。“鐵丸子穿過他的外套、背心、襯衫、內衣和心臟,幹凈利落,一槍斃命。”席林醫生宣布。傷口如法醫所言頗為幹凈,外套上只沾了少許血跡,每一層衣服的彈孔都成為一圈起皺的血紅色破口。“我想,一小時前斷氣的,”法醫邊繼續說著,邊看看腕上的手表,接著,他按按死者的手臂和大腿,並試著動動死者的膝關節,“應該沒錯,差不多十二點三十分斃命,也許更早幾分鐘,這沒辦法說得太精確。”

眾人看著德威特已經僵冷的臉。恐懼和驚嚇的神情使整張臉扭曲了,這樣的神情似乎並不難解析——這是不加掩飾的赤裸裸的害怕,鉆入死者圓睜的雙眼裏,躺在下巴每一道拉緊的肌肉上,並且遺留在臉上每一條喪失勇氣的驚恐線條中⋯⋯

席林醫生仍輕柔地繼續檢查,所有人的視線也跟著他的手指從死者的臉部開始一路下移。當法醫抓起死者的左手時,每人的視線也跟著抵達此處。“看看這兩根指頭。”法醫說。眾人都跟著細看。非常詭異,死者的拇指、無名指和小指自然內曲,但中指卻緊緊繞在食指上,扭曲成一個古怪的樣子。

“究竟——”薩姆首先叫起來,布魯諾彎下腰,其他人只能繞過他的後腦勺看。

“天啊!”這一聲是布魯諾的,“是我瘋了還是怎麽了。噢——”他驚叫起來,“不可能的,應該不可能啊,這不是中世紀歐洲⋯⋯這明明是一種驅魔避邪的手勢嘛!”

全場鴉雀無聲。好一會兒,薩姆開了口:“媽的,真像偵探小說。十塊賭你一塊,廁所裏八成還藏著個青面獠牙的吃人妖怪。”

沒人發笑,只有席林醫生說:“不管它代表什麽意思,事實如此。”他試著拉開這兩根纏在一起的手指,弄得臉紅脖子粗也沒成功,於是自嘲地一聳肩,“絞得可真緊,而且僵得跟塊木頭一樣,大概德威特有輕微的糖尿病,這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否則,應該不至於現在就僵成這副德性⋯⋯”說著,法醫擡頭瞟著薩姆,“薩姆,要不要試試把手指扭成這個樣子看看。”

快彎成機器人一樣的眾人又將視線都移到薩姆身上。薩姆二話不說,伸出右手,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順利地讓中指交叉於食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