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輕的羅威先生(第2/5頁)

蓄有胡子的人說:“薩姆巡官嗎?”他伸出修長的手,“我是阿朗索·喬特。這應該是薩姆小姐了!我記得很清楚,你上次和雷恩先生來參觀過我們的博物館。請進,請進。剛才伯奇愚蠢地犯了小錯,實在非常抱歉。我保證他下回不會這麽魯莽了。對嗎,伯奇?”

伯奇咕噥了一句不禮貌的話,又縮成了一團影子。

“不是他的錯。”巡官大方地說,“命令就是命令嘛!我猜你接到老哲瑞的電話了。”

“是啊!他的手下奎西剛剛來過電話。薩姆小姐,別介意不列顛的情況。”喬特博士笑笑,“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耿直的家庭主婦,因為不速之客來訪,不停地為亂糟糟的廚房道歉。我們正處於一個漫長的重新裝修的過程中,上上下下大掃除,謝絕訪客,連你們這謙遜的公共安全守護者也不例外。”

他們經過大理石的前廳,走進一間小接待室,裏面盡是刺鼻的油漆味,家具都擠在房間中央,上面蓋著亂七八糟沾滿顏料的帆布,這是油漆匠幹活時用的。油漆匠騎在腳手架上,拿著濕漉漉的刷子粉刷著墻壁和天花板。壁龕上遮掛著布的正是偉大的英國文學家莎士比亞的頭像。房間遠處是通往電梯的鐵花門。

佩辛斯吸吸鼻子說:“喬特博士,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它們被修飾成這樣。讓莎士比亞、瓊森(1)和馬洛(2)的塑像保持原樣,不是顯得對他們比較尊敬嗎?”

“好主意,”館長說,“我自己也反對這麽做。可是我們有個激進的董事會。我們好不容易才使他們打消在莎士比亞廳裝置一系列現代壁畫的壞主意!”他笑了笑,斜眼看著巡官,“咱們去我的辦公室好嗎?就在這旁邊,謝天謝地,油漆刷子還沒碰到那裏。”

他帶路走過一堆臟兮兮的帆布,來到處於一個凹室的一扇門前。他的名字漂亮地寫在木門上。他領著他們走進一個又大又明亮的房間。裏面的天花板很高,墻上的橡木書架上擺滿了書籍。一個年輕人坐在扶手椅上,正專心地看書,他們進門時他才擡起頭。

“啊,羅威,”喬特博士大聲說,“抱歉打擾你。我想讓你見見哲瑞·雷恩的朋友。”

年輕人很快站起來,臉上掛著友善的笑容,動作緩慢地把玳瑁邊眼鏡摘下。他個子很高;摘掉眼鏡後,看得出長相親切;淡褐色眼睛裏的神情帶著學究氣,但肩膀的弧線透露出運動員的氣質。

博士介紹說:“薩姆小姐,這是戈登·羅威先生,不列顛最用功的新人。這是薩姆巡官。”

這位年輕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佩辛斯,他和巡官握了握手。“你好!博士,你知道眼睛發酸的時候看什麽最好嗎?我替你說。薩姆……唔,對不起,我對這名字不太滿意,根本不合適。我來想想看……啊!巡官,我好像聽說過你。”

“謝謝。”巡官冷淡地說,“別讓我們礙著你的事,這位叫什麽名字來著的先生。喬特博士,也許我們最好到別處去,讓這位年輕人去看他的廉價小說。”

“爸爸!”佩辛斯叫起來了,“喔,羅威先生,別在意我爸爸。你知道,他可能不喜歡你拿‘薩姆’這個姓開玩笑。”她的臉越漲越紅,而年輕人無視巡官對他的怒目相譏,繼續用贊賞的目光看著佩辛斯。

“羅威先生,你會給我取什麽樣的名字呢?”她問。

“達林(3)。”羅威溫和地說。

“佩辛斯·達林?”

“喔——只有達林。”

“嘿——”巡官開始生氣了。

“快請坐。”喬特博士的臉上盡是溫和的笑容,“羅威,看在老天的分上,別胡鬧了。薩姆小姐,請坐。”

佩辛斯發現這位年輕人的凝視不知為何輕輕擾亂了自己的心,她血管裏的血液忽然因為某種意識而沸騰起來。她坐下了,巡官和喬特博士也坐下了,羅威先生還是站在那兒注視著她。

“等得很頭痛。”喬特博士突然說,“他們剛剛開始。我是說,油漆匠。樓上都還沒碰。”

“喔。”薩姆巡官清清喉嚨,“我想告訴你——”

戈登·羅威坐下來,臉上隱隱帶著笑意。“我好像不便留在這兒。”他愉快地開口說。

薩姆巡官一臉滿意的神情。可是佩辛斯給了父親迷人的一瞥,對館長說:“喬特博士,我剛才聽你說,你也包括在整頓當中,對嗎?……羅威先生,請留下。”

喬特先生往後靠在長書桌後面的轉椅上,看看房間四周,嘆了口氣。“可以這麽說。還沒正式宣布,可是我要走了,要退休了。我的生命中有十五年的時間是耗在這幢建築上,我看應該是替自己著想的時候了。”他閉上眼睛,喃喃地說,“我非常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我在康涅狄格州北部看上一所英國式的房子,打算買下來,埋首書中,過著退隱學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