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第4/18頁)

“超贊,我祝你胃口大開,”伊娃道。“你準備從哪具開始?”

“這這……”奧斯卡猶豫了,“我不過這麽一說……”

“還有別的主意嗎?”多洛雷斯問。

“為了保險起見,可否將他們重殺一遍?”

“將他們重殺?”佩爾舒瓦擠眉弄眼道。“什麽意思?”

“對著他們的心臟插一根尖木樁(9),這樣就可以肯定他們是否全部死亡,倘若其中有一個吸血鬼,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胡說八道,”伊娃嘆了一口氣。

“我倒有一個主意,”我說。“可以用刀叉往他們的腿上紮一下。如果其中有一個是裝死演戲的,他一定會有反應。”

“這個方法不賴,”佩爾舒瓦道。“誰來負責紮?”

在死人與活人高度和諧的氣氛中,志願者圍攏在桌子周圍,人數也很可觀。

“大家只要抽一下簽就行了吧?”我建議道。

“小吸管行不行?”奧斯卡問。“呶,這裏有意大利面條。只用五根就夠了,剪成長短不一就可以了。”

奧斯卡把動口與動手結合起來,把無奈與有用結合起來,用意大利面條來分出個誰勝誰負。

每個人都看著自己那小段東西,心想,不會天天都吃意大利面條吧?

“大家一致同意?”佩爾舒瓦分完面條後問。“多洛雷斯抽的最短。您有幸動用叉子。”

“我……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多洛雷斯哆哆嗦嗦,弱不禁風,口齒也變得含混不清,伊娃卻津津有味嚼起了她那段面條。

“你只管對自己說,你是在查看你燒的烤肉。”伊娃為她出餿主意。“這會讓你鼓起勇氣。”

只見多洛雷斯抓起叉子,而我們卻裝出輕松自如的樣子,就好像剛躲過了一場厄運似的,此時,多洛雷斯冷面對著停屍桌子,口裏念念有詞,重新揚起復仇的聲調:

“我首先想對兇手說,你已無處可逃,你在成為待宰羔羊之前只有一秒鐘可以自首!沒人嗎?一個也沒有!好吧,你一廂情願吧!”

多洛雷斯靠近第一具屍體。她又喘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將叉子狠狠地戳了進去。

“好,已經檢驗過了,不是這具,鑒於我已經戳了他……”

“呵呵……當然了,”奧斯卡道,“但下一具,您得張開眼睛,因為剛才,您戳的是桌子。”

“至少,多虧了你,大家知道桌子是無罪的,”伊娃說起風涼話。

“閉嘴,要不我來給你拉拉皮!”多洛雷斯嚷嚷道。

“女士們,我求你們了!”奧斯卡說。“在我們夥伴的遺體面前,請給點體面吧!”

“我馬上再來一具屍體,”多洛雷斯嘟嘟噥噥道,重新擺好姿勢。她閉一只眼,半睜一只眼,開始在有點惡心的肉案上動刀叉。

“這沒錯吧?”多洛雷斯問。“這次戳的,肯定是屍體吧?他沒有喊吧?”

“沒有,”伊娃答道。“可是這一具啊,你本可以避開的,因為他是羅德裏格茲。既然他的膝蓋擰反了,脖子歪成直角,他要在酒店裏晃來晃去屠殺我們太難了。”

“你之前早就該告訴我!我警告你,我最多再動一具,下面就該你來動手了。”

“肯定不是我,”伊娃辯駁道。“是你自己抽得準。”

“啊哈,原來如此,對付軟趴趴的東西,你可是戰無不勝的。”

“你說什麽?”伊娃生氣了。“你再說一遍!”

“如果你的耳朵有毛病,我就大聲對你說:去江湖郎中那裏來一針肉毒杆菌。”

多洛雷斯的建議,采用“十音節詩體”4/3/3節奏,慷慨激昂,鏗鏘有力。我們知道,人類從獸性到文明的言語傳承需要數千年的時間,但我們卻往往忘記,一句話就可以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多洛雷斯的一席話激發了伊娃身上原始積累的沖動,猶如光鮮亮麗的外殼最後裂開了。這是野性的蘇醒,本性的沖突,是兩位冤家長期明爭暗鬥、近幾個月愈演愈烈卻遲遲沒有爆發的結果。

既然要攤牌決鬥了,伊娃占有青春(比多洛雷斯年輕十五歲)和身高(比多洛雷斯高十五厘米)的優勢,而多洛雷斯占有更多的資源。從戰略角度看,用尖銳的高跟踩伊娃不小心自由敞開的腳趾頭,不失為挑起爭端的妙計。除了造成一陣劇痛之外,對手會反射性地彎腰看腳,就可以趁此機會掀翻她的重心,接著用腳猛踹她的屁股,雖然粗略但也講究技術性,而且多次實踐證明行之有效(俗稱“腳踢屁股”)。結果呢:對手就會緊貼地面飛出去,至於飛行距離,就要看當事人的空氣動力學原理發揮了多少作用。而在這個領域,我們可以相信伊娃,她的身材堪比飛機機身。

多洛雷斯挑選的角度極其刁鉆,伊娃得以在短跑道上迅速起飛,沒有碰到桌子邊角等障礙物。飛機鼻子出自巴黎最優秀的設計師的大手筆,保證升空姿態極盡優美。伊娃展開雙臂,采取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姿勢,總體上保持了良好的平衡。推動力足以讓她繞房間飛行一大周,是否可以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呢?可惜啊,不行。因為在目前的整形手術條件下,伊娃沒有在升空後收起飛機起落架的能力;眼看著理想的拋物線受到了超重行李的拖累,後果不言自明:著陸時發生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