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小醜(第4/5頁)

現在我們得馬上開始工作了,趕在他醒來搞破壞之前,安排好一切。我們從車上取下那一小袋玩具與工具,撿起他扔在車座上的馬尼拉文件夾,帶著這些東西迅速回到廚房。不一會兒瓦倫丁就被剝光衣服、封著嘴綁在案子上,周圍擺滿了我們在他文件夾裏找到的可愛照片。照片上是一群正在玩耍的小男孩兒,有幾個正在朝站在他們中間的小醜大笑,另外幾個不是拿著球就是在蕩秋千。我們從中挑選出三張小心地放在合適的位置,保證他肯定能看見。這三張肖像照均來自報紙,那些報道講述人們在運河裏發現了三個死去的小男孩兒。

我們剛準備好一切,瓦倫丁便動了動眼皮,正如注定會發生的那樣。他一動不動地躺了片刻,或許是因為感覺到熱氣噴灑在裸露的皮膚上,身體被結實的牛皮膠布牢牢捆住了,或許他是在疑惑為什麽會這樣。這時他想起來了,猛地睜開雙眼,奮力掙紮卻徒勞無功。他的世界越來越模糊,他想扯斷膠布,想大口呼吸,想用那張被小心封上的嘴大聲尖叫讓其他人聽見。但這些情況都不可能出現,永遠不再可能,不會為他出現。對瓦倫丁而言,只有一件小事兒可能發生,唯一無關緊要的、毫無意義的、絕妙的、勢在必行的事兒。無論他努力做出怎樣徒勞的笨拙掙紮,現在這件事兒都將開始了,就在此時此刻。

“放松,”我們戴上手套,伸出一只手放到他起伏的裸露的胸膛上,“很快全部都會結束。”我們指的全部,代表一切,每一下呼吸與眨眼,每一下斜睨與輕笑,每一個生日聚會與動物氣球,每一趟緊隨無助男孩兒走進黃昏的饑餓之旅——很快,一切都將永遠結束。

我們輕拍他的胸膛。“但沒那麽快。”我們說道。這個簡單的事實帶來了殘酷的快樂,它席卷我們全身,湧入我們的眼睛。瓦倫丁看到了它,或許他已心下了然,或許他仍抱著愚不可及的希望。不過隨著他躺回到案子上,被牢不可破的膠布禁錮其中,這狂喜之夜令我們的渴望越發強烈,令我們的心中開始響起黑暗之舞的美妙樂章,我們開始著手工作。可對瓦倫丁來說,隨著一個既定事實開始發生,所有希望都永遠地消逝了。

事情緩慢進行——不是在躊躇,不是不確定,完全不是,只是慢一點兒才能持久。慢慢畫出,慢慢享受每個精心計劃、反復排練、不斷練習的動作,慢慢讓小醜領悟:簡單明了地向他展示事情如何結束,在這裏,在此刻,在今晚。我們慢慢為他繪制一幅真實的肖像畫,告訴他事情必須如何,畫上深色的線,彰顯這就是所有的未來。這是他最後一個把戲,而現在,這裏,今晚,他將慢慢地、仔細地、準確地、一片片一塊塊地向手持刀刃的幸福橋看守人還清費用,再慢慢穿過最終地帶,進入永無止境的黑暗。相信他一會兒便會心甘情願地走過去,哪怕心裏十分擔憂,因為到時他就會明白那是他擺脫痛苦的唯一出路。但不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不能太快;首先我們必須帶他走到那裏,走上不歸路,只有到了那一步,他才會清楚我們已經走到頭了,他永遠回不去了。他必須看見真相,明白真相,理解真相,並將其作為正確、必要且不可改變的事實接受它。我們很高興能奉命帶他去那裏,然後指著盡頭的邊境線,說,看見了嗎?這就是你現在待的地方。你完蛋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音樂在耳畔響起,月亮透過雲層縫隙窺視樓內,為所見之事開心輕笑,我們開始行動,瓦倫丁也非常配合。意識到正在發生之事永遠不會結束時,他傾斜身體,擠出含糊的尖叫聲。他在迅速消失,事情竟發生得如此徹底。他,史蒂夫·瓦倫丁,一個滑稽而快樂的小醜,一個真心實意喜歡孩子、愛孩子的白臉小醜,常常愛到用這種令人不快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意。他是史蒂夫·瓦倫丁,聚會小醜,在黑暗的一小時之內就能帶一個孩子穿過整個魔幻的生命彩虹,從幸福與驚訝,一路走進最終絕望地消失的痛苦,沉入附近運河的臟水中。史蒂夫·瓦倫丁,對過去任何試圖阻止他或想在法庭上證明他所作所為的人來說,都太過聰明。但他現在可不是在法庭上,他永遠不會出現在法庭上了。今晚他躺在德克斯特法庭的案台上,而最終裁決之光在我們手中,他無權向法庭指定律師申訴自己將去的地方,並且永遠沒有上訴的可能。

而在小木槌落下之前,我們最後一次暫停。一只嘮叨的小鳥落到我們的肩膀上,嘰嘰喳喳唱起不安的歌謠:“啁啾,啁啾,真切無憂。”(Cher-wee, cher-woo, it must be true.)我們知道這首歌,知道這首歌的含義。這首“哈裏準則之歌”,它說我們必須確信無疑,必須肯定我們向對的人做了對的事兒,這樣形式才完整,我們才能帶著驕傲與快樂結束工作,才能感受到完成任務帶來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