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第2/6頁)

實際上,事情並未即刻平靜下來,至少“錘子殺手”一案沒有——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硝煙總算逐漸離我遠去。隨著案件細節湧入主流媒體,網上開始出現部分死者照片——都是邁阿密謀殺爆出來的,雖然後來被報紙霸占了。媒體還詳細描述了克萊因與貢特爾的死狀。激動人心的結論泄出後,公眾興趣頓時連升幾級,報紙、電視紛紛打出好到不能再好的大標題——“在職媽媽下班後力擒變態殺手!”——媒體盡數湧向德博拉,將我遠遠甩在身後的塵土中。我都懷疑我妹妹其實是披頭士樂隊成員,只是一直以來忘了提而已。

黛比的故事確實比我的更有噱頭,不過當然,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何況記者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不配合是因為她想要錢,這令她越發不想和他們說話。馬修斯局長不得不勒令她接受一兩個國家級媒體的采訪請求;他覺得維持正面的公眾形象是他的主要任務,為自己,也為警局。再者說國家電視台采訪一向來之不易。可惜德博拉明顯對攝像機鏡頭感到緊張、尷尬、不自在。馬修斯局長立刻判斷黛比不適合搞公共關系,改成他親自出馬。電視台對此可不太感冒,且不提局長令人難忘的下巴,就在德博拉婉拒邀請一兩周後,國民關注點已經完全轉向另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感人故事:獨自攀登埃佛勒斯峰20的8歲女孩兒,行至半山腰時因凍傷失去了雙腿。對她父母的采訪格外引人注目——特別是母親哭訴日常開銷那裏,她說女兒一天天長大,他們每個月都得花錢給她買一對新假肢——我默默記下這件事兒,以防錯過他們秋天的真人秀。

就在媒體向前推進的同時,警局裏的人也終於厭倦了不停對德博拉說她有多了不起,尤其是當後者的回應聽起來越發咬牙切齒的時候。甚至有個別警察出於嫉妒,開始說些小肚雞腸的風涼話。總之,祝賀與贊美總算煙消雲散,警局又恢復到邁阿密警察殘酷的日常生活中去。緊張、陰暗的氛圍早已不在,生活回歸以往令人舒適的既定模式。黛比開心地走出聚光燈,辦事兒仍像以前一樣直來直去。那條受傷的胳膊似乎沒太耽誤她的工作,上班時亞歷克斯·杜瓦蒂一直陪在她左右,無論是在字面上,還是在比喻意義上,都給黛比幫了把手。

至於我,我又劃掉清單上的幾個名字。進展如噩夢般緩慢,我卻只能一步步來。我知道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也知道自己將成為災禍的攻擊目標。目擊者肯定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有了那張寫著我名字的照片,把我和網上的那個人聯系在一起似乎只是時間問題。一想到敵人正在暗中觀察我,我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可不管我看得多仔細,看多久,周圍依然沒有一丁點兒異常的跡象,只是不安的感覺卻始終沒有退去。外出時,明明沒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卻總覺得在哪兒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明明沒有任何異常狀況,一次都沒有,我卻能感覺到他。什麽東西正朝我走來,我知道當它降臨時我不會高興,完全不會。

黑夜行者同樣心煩意亂;它像一頭困在籠子裏的老虎,永不停歇地來回踱步,無法提供任何幫助與建議,只會徒增我的不安。隨後幾天近乎不變的恐懼終日如影隨形。我幾乎無法繼續維持自己“快樂奶爸”的假面。麗塔沒再提找房子的事兒,但那或許是因為她工作上遇到了某種涉及歐元與長期債券收益方面的危機。她突然忙得不可開交,只是偶爾仍會莫名其妙地盯著我,滿眼的不贊成,而我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麽問題,或者做錯了什麽事兒。

我還陪阿斯特去牙醫那裏上了牙箍。這趟旅行對我們倆來說都談不上愉快。她仍覺得戴牙箍對她而言是某種世界末日,是這個有仇必報的世界設計出來迫使她陷入社交死亡的手段。看牙醫的路上,她一反常態沉默不語。

戴著嶄新鋥亮的銀牙箍回家時,她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更加暴躁。她怒瞪窗外,朝路過的汽車大喊大叫。我想讓她開心點兒,可惜這份笨拙的努力只換來一眼怨恨的瞪視與兩句簡單的陳述。“我看起來就像個改造人,”她說,“我這輩子完了。”她轉頭看向車外,不再說話。

阿斯特在生悶氣,麗塔在處理工作數據,科迪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只有莉莉·安注意到情況不對。她跳了幾圈《老麥克唐納有個農場》與《青蛙先生求婚記》,努力幫我分散注意力走出恐懼。可就連她了不起的音樂天賦也只能暫時緩解我內心深處的焦慮。

厄運將至;我知道,但無力阻止。就像看見一架鋼琴從樓頂墜落,你知道幾秒後便會聽見一聲可怕的巨響,可除了等待你束手無策。盡管這架鋼琴只是我腦海中的意象,我卻發現自己已經準備好迎接鋼琴砸到路面那一刻發出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