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錘子殺手再現身

午後炎熱而潮濕,3點左右,我完成例行工作,離開索然無味的犯罪現場,回到辦公室。一個男人開槍殺了鄰居的狗,鄰居開槍殺了他。典型案件。現代人癡迷於大口徑武器,諸如此類的混亂不幸時下頻繁發生。區分人與狗的血實在談不上有趣,我試著努力了一會兒,可現場的血跡實在太多,我只好放棄。嫌疑人直接認罪,兇手是誰顯而易見,看樣子完全沒有必要再費力調查。事實上現場也沒有人在專心調查。我們見過太多此類案件,不管是警察還是法醫。“錘子殺手案”塵埃落定之後,大家的破案激情也隨之散去,一起尋常的“花園槍擊殺人案”根本無關緊要,還有一點兒無聊。

於是,我迅速搞定自己的工作,散步走回辦公室,癱坐進椅子,根本沒費神琢磨這會兒正蹲在拘留中心裏的狗主人,與他那只被開膛破肚的可憐的鬥牛犬。更傻的是,由於窩在自己的小安全角,身邊圍著邁阿密-戴德縣勇敢無畏的警察,我竟然沒再擔心幽靈出現,而是全身心地思考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如何說服下班回到家的麗塔空出一個晚上,為我們做頓貨真價實的晚餐。這問題不太好辦,需要融合奉承與堅決兩種不同的態度,罕見且困難。況且我確信對我這個人類模仿者而言,那將是一個真正的挑戰。

我練習了幾種面部表情,試著將恰當的要素全部融入一張可信的面具上,直到我覺得自己弄對了。一時間,我忽然萌生一個詭異的自我意識,發現我正從遠處看著自己,只好暫時停下來。我是說,一個無影無蹤的可怕敵人正試圖圍攻德克斯特城堡,我不磨利寶劍,在城垛上堆好卵石,卻在這兒擺表情琢磨怎麽讓麗塔給我做頓體面的最後的晚餐。我不得不問自己——這麽做真的有意義嗎?這真的是迎接命運的最佳備戰方法嗎?我得承認答案十分明確,很可能不是。

可最佳備戰方法究竟是什麽?我想了想目前所知的信息,幾乎一無所知,接著再次意識到未知的未來早已將我推離自己最擅長的領域。我不該坐以待斃,我得回歸主動。我必須繞到下風處,找到更多幽靈的消息,然後想辦法追蹤到他的老巢,讓暗黑本性重回正軌。冷靜、理性、實事求是地思考,我知道他鬥不過我。成年後我狩獵過許多他這樣的人,他不過是一個獵物,一只披著狼皮的羊,一個試圖變成真貨的山寨品,一個可憐的小醜。我可以輕松搞定一切,用壓倒性的事實清楚地告訴他——只要我找到他。

可怎麽找?我不再知道他開的車,甚至不確定他是不是仍住在我家附近的邁阿密南部,生活在同一地區。他很可能已經去了別處——去哪兒了呢?以我對他的了解還不足以猜出他的去向,這可是個問題。成為一名成功獵人的先決條件是了解自己的獵物,而我不了解。我需要更好地領悟他的思考方式,他的弱點,至少要知道地址或護照號這種數據以外的背景。現在,我只知道“幽靈博客”是通往幽靈內心世界的唯一窗口,而上面自我意識過剩的冗長廢話我早已看了十幾遍,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收獲。將那乏味且自我專注的傻話一遍又一遍,看了十幾遍,沒發現任何值得重復一看的東西。然而不管怎樣,我還是又看了一遍,這次我試著在那些碎碎念背後構建出一個人的輪廓。

最大的一塊積木當然是他的憤怒。目前來看,這種情感主要針對我,不過還有不少值得深入挖掘的地方。首先是他打棒球時受到的不公正對待。他從未有機會參加大聯盟,哪怕他一向遵守規則,按照要求完成一切。他反復提及球隊裏的渾蛋,抄近路的,作弊的,犯罪不受懲罰的,還有自認為黑別人網站很有趣的大渾蛋。當然他也不滿前妻“A”與路上常見的邁阿密司機。

他的憤怒無疑出自本身過盛的刻板道德。這種道德感由來已久,一直在水下冒泡,伺機沸騰,具化顯形。他惱怒所有不守規矩的人,看見他們就生氣,三句話不離“牧師”及其教誨。好消息,一條真正的線索:我在尋找一名憤怒的天主教徒,這可以幫我將目標縮至邁阿密總人口的75%。我閉目凝神,可惜沒用,腦子裏只想趕緊捆住他,教他什麽是真正的懺悔,讓他見識一下德克斯特利刃聖母大教堂暗黑懺悔室的懺悔方式。我幾乎瞧見他扭動的模樣,看著他無力掙脫捆在身上的膠布。我剛準備欣賞眼前的畫面,文斯·增岡便戰戰兢兢、跌跌撞撞地走進辦公室。

“見鬼,”他說,“噢,上帝,天啊。”

“文斯,”數日來第一個美好思緒被他打斷了,我不耐煩地說,“在西方傳統文化裏,我們習慣將神與鬼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