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胡德

到家時已經幾近午夜,我習慣性地走進廚房,瞧瞧麗塔有沒有給我留些吃的。然而不管我看得多仔細,都沒瞧見剩菜,甚至連塊比薩都沒有。我認真翻了一通,徒勞而返。櫃子上沒見著特百惠保鮮盒,灶台上空空如也,冰箱裏也沒有裹著保鮮膜的碗,就連桌子上的零食都沒了。我搜遍整個廚房,卻完全沒見到任何可食用物品的蛛絲馬跡。

不過相對而言,這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悲劇。畢竟每天都會發生更糟的事兒,例如我認識多年的卡米拉·菲格,她就剛遇到一件。我真該對此略感悲痛,可我現在很餓,麗塔又沒給我留吃的,在我看來這事兒更令人心碎。一項經年累月的偉大傳統離我而去,一個不言而喻的重要規則與我告別,要知道我曾靠它們熬過眾多考驗,還有比這更令人悲傷的嗎?德克斯特沒飯吃,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然而這時,我注意到餐桌下的椅子被人抽出來,以一個隨意的角度放在那兒,旁邊散落著麗塔的鞋。桌上依舊堆滿了她的文件,椅背上胡亂搭著她的衣服。廚房另一頭的冰箱上貼了一枚黃色方形磁貼,我過去看了一眼,一張便箋,估計是麗塔寫的,雖然潦草的字跡與她平日工整的筆跡截然不同。便箋被貼在冰箱門上,寫道:“布賴恩打電話過來——你在哪兒呢?!”她把布賴恩的“B”寫了兩遍,把最後一個字母寫了三遍,還寫歪了;筆尖寫到一半兒時滑了出去,在紙上劃出一個小口兒。

盡管只是一張黃色的小便箋,其中隱含的線索卻讓我停下來。我拿著便箋在冰箱旁駐足片刻,明白自己為何感到困擾。原因肯定不是上面潦草的字跡,麗塔無疑只是累了。最近她上班時一直在與年度危機戰鬥,每一天都在神經緊繃地工作,然後穿過邁阿密酷熱擁擠的夜晚,接回三個孩子,再帶他們去漢堡店,想必她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這足以讓任何人緊張、勞倦,進而……進而失去準確寫出字母“B”的能力?

根本講不通。麗塔為人一板一眼,神經質般地整潔有條理。我十分欽佩她這一點,單純的疲勞與沮喪從未令她對恪守規矩的熱情減退。她這輩子曾遇到許多艱辛,例如她災難性的首次婚姻——嫁給一個嗜虐的癮君子——可她總有辦法處理生活的暴力混亂,使其歸順,以及清潔牙齒,把要洗的衣服放進籃子。於她而言,亂寫便箋、任由鞋和衣服散放在地板上非常不符合她的性格,這清楚表明,呃……表明什麽?

上次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一杯滿溢的葡萄酒——酒會溢出來說明她上次喝了不只一杯?今晚也是相同的原因?

我走回到餐桌旁,低頭瞧了瞧麗塔坐過並丟下鞋的地方,開始以訓練有素、技術高超的法醫技術人員身份展開調查。左腳鞋的傾斜角度表明物主缺少運動控制力,歪掛的上衣則明確指出物主抑制力下降。不過,為了科學證實我的判斷沒錯,我走向後門的扣蓋大垃圾桶。桶裏面,淩亂的紙巾與垃圾信件之下,一個不久前還裝著紅葡萄酒的空酒瓶出現在桶內。

麗塔向來熱衷於再利用——但現在垃圾桶裏卻出現一個空酒瓶,上面還蓋著紙。我確定我沒見過這酒瓶滿的時候,而我平日又對廚房裏的東西了如指掌。一整瓶梅鹿輒,想來這東西不管在廚房哪個地方都會十分醒目,可我卻沒見過它。這表示要麽麗塔花心思把它藏起來了——要麽她今晚買回來,直接坐著喝光了,忘了再利用。

上次她工作我訂比薩那天,她喝了一杯,這回可不一樣,一整瓶——更糟的是,她喝酒時我不在家,孩子們沒人管,沒人保護。

她喝得太多,也太過頻繁。我原以為她只是小酌一杯,處理眼前臨時的壓力——然而情況遠不止於此。難道說某個未知因素令麗塔驟然化身酒鬼?若真如此,我難道不該對此采取行動?還是靜觀其變,直到她開始缺勤工作,疏忽孩子?

就在這時,像是證明我的看法似的,走廊另一頭傳來莉莉·安的哭聲。我連忙走進臥室,走向她的嬰兒床。她蹬踹小腿,舞動手臂。我把她從小床上抱起來,一眼便看出原因。尿布鼓起,抵上睡衣,滿得快溢出來了。我瞥了眼麗塔,後者正面朝下趴在床上打鼾,一條胳膊伸在頭頂,一條胳膊壓在身下。莉莉·安的哭鬧顯然未能滲入她的夢鄉,她沒給寶寶換尿布就睡著了。一點兒都不像她——這下都不是秘密了,她確實飲酒過度。

莉莉·安更用力地蹬了蹬腿,哭聲也拔高幾度。我把她抱到尿布台上。小家夥的問題清晰明了,我能輕松應對,而麗塔的,我恐怕得好好想一想。但現在夜色已深,不適合思考了。我給寶寶換上幹爽尿布,搖著她,直到她不再哭鬧,重回夢鄉,再將她放回嬰兒床,然後爬上我自己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