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近親 第五章(第2/9頁)

他們表示咖啡即可,哈利威爾先生穿過房間後面的一扇門,流水的聲音和水壺蓋碰撞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客廳狹長,幾乎和整個車庫一樣長,低矮的窗戶外正對著後墻的空白處。索恩是個優秀的建築師,他會確保家庭的隱私受到保護。除了房子最頂層的窗戶,哪裏都看不到馬廄。在房子的另一端,一扇門敞開著,達格利什能夠瞥見一張單人床的床尾。後面是一個裝潢很精致的維多利亞式小壁爐,周圍裱了一圈木雕,還有一個非常講究的火盆,這讓他想起了聖馬修教堂裏的壁爐格柵。旁邊的一個插座裏插了一個現代樣式的三杆電暖爐。

房間的中央是一張松木桌,周圍圍了四把椅子,還有兩把頗為破舊的扶手椅立在壁爐兩側。在窗戶中間有一張工作台,上面有一張木釘板,擺滿了工具,不過要比車庫的那一套要小,也更為精致。他們看得出哈利威爾愛好木雕,現在正著手雕刻一條諾亞方舟,上面有各種各樣的動物。方舟本身設計精美,船身有燕尾榫,還覆蓋有隔板屋頂,已經雕刻完成的動物——成對的獅子、老虎和長頸鹿——略為粗糙,但一眼就能識別出來,並且充滿生氣。

遠處的那一側墻有一個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書架。達格利什走過去,頗感興趣地注意到哈利威爾似乎擁有一整套的《英國著名審訊案例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卷書更值得玩味,他從書架上把它抽出來,並隨手翻閱了一番。那是基思·辛普森所著的第八版《法醫學教科書》。他把書放回原位,又環視整個房間,對整個屋子的整潔頗為吃驚。這個房間的主人把自己的生活空間、甚至是自己的生活都組織得井井有條,以滿足他的需要。他知道自己的本性並與之和平共處。不像保羅·博洛尼的書房,這個房間的主人知道自己有權待在這裏。

哈利威爾走進屋,手裏端著一個托盤,裏面有三個瓷杯、一瓶牛奶和一瓶金鈴威士忌。他伸手要去拿威士忌,看到達格利什和馬辛厄姆搖了搖頭之後,就只在自己的黑咖啡裏倒了不少。他們在桌子旁坐下。

達格利什說:“我發現您好像有一整套的《英國著名審訊案例集》。這可夠罕見的了。”

哈利威爾說:“這是我的一個愛好。如果事情變得不一樣的話,我會幻想自己是一名刑事律師。”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任何憤恨,就只是在陳述事實,也不需要問究竟是哪些事情變得不一樣。律師依然是一個特權職業,很少有工人階級出身的年輕人能躋身律師學院,在那裏的餐桌上混上一席之地。

他又補充道:“我是覺得這些審訊有趣,而不是對被告感興趣。如果你去看他們受審,就會發現大部分的殺人兇手看起來都很蠢,也很普通。毫無疑問,你們抓住這次的這個家夥的時候,會發現他也不是個例外。但也有可能是因為籠中困獸總是沒有在外逍遙的野獸那麽有趣,特別是當你瞥見它的足跡之後。”

馬辛厄姆說:“所以您假設這是一起謀殺案。”

“我只是假設一位總警司和刑事調查局的高級督察不會22點之後還要跑過來,就只為了討論為什麽保羅·博洛尼男爵會割斷自己的喉嚨。”

馬辛厄姆向前探身,把牛奶瓶拿到手中。他攪拌著咖啡,繼續問道:“您是什麽時候聽說保羅男爵的死訊的?”

“是從18點的新聞上看到的。我給厄休拉夫人打電話,說我馬上開車回來。她說我不必著急,沒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她也暫時不需要用車。她說警方要求見我,但是我回來之前你們手頭的事務也夠你們忙的了。”

馬辛厄姆問:“厄休拉夫人告訴了您多少細節?”

“她所知道的一切,也並沒有多少。她說他們的喉嚨被割斷,保羅男爵的剃刀正是那件兇器。”

達格利什曾提出主要由馬辛厄姆負責提問。這種很明顯的角色與身份轉換經常會讓嫌犯感到不安,但是這一位明顯沒有受到影響。哈利威爾要麽就是過於自信,要麽就是一點都不擔心,所以並不會被這種細節所困擾。現在的場景給達格利什的印象是,在這兩個人當中,馬辛厄姆才是沒來由更為不自在的那一位。哈利威爾故意非常緩慢地回答他的問題,並且還使出了奇怪又令人不安的招數,將自己漆黑的雙眸緊緊盯住詢問者,就好像他才是那個審問者,想要看穿一個未知又難懂的人格。

他承認自己知道保羅男爵用過一把能割斷喉嚨的剃刀,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他知道那本日記被放在了右邊最上面的一個抽屜裏。這不是什麽隱私。他有時會打電話回來,不管是誰接電話,都會讓那人去查看一下日記本上的日程安排。抽屜有一把鑰匙,但是通常都插在鎖孔上,或者就放在抽屜裏。偶爾保羅男爵會鎖上抽屜,把鑰匙帶走,但是那種情況並不常見。如果你在一座房子裏生活或者工作,就總會注意到這樣一類的細節。但是他不記得他最後一次看到那把剃刀或者那本日記是什麽時候了,也沒有人告訴他保羅男爵前一晚會去拜訪那個教堂。他不清楚家裏的別人知不知道這件事,反正沒有人跟他提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