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協助調查 第六章(第3/5頁)

達格利什想,他是不是故意說了一句這麽糟糕的雙關語,但加羅德並沒有因此道歉之意。看著窗邊靜止不動的那個身影,達格利什注意到莎拉·博洛尼輕輕地哆嗦了一下。然後,她像是下意識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他忽略加羅德,直接對她說道:“我也想說得更肯定一些,但是在現階段是不可能的。自殺是一個可能性。我想知道您最近有沒有見過您的父親,能不能告訴我他看起來如何,他有沒有說過什麽可能與他的死有關系的事。我知道這對於您而言非常痛苦,我很抱歉不得不提這些問題,但是我們不得不來這兒一趟。”

她說:“他確實有一次和我談到自殺的話題,但是不是你說的這種。”

“是最近的事嗎,博洛尼小姐?”

“哦,不是,我們很多年都沒說過話了。我們之間沒有真正的彼此交流,只是動動嘴皮子,發出一些聲音。這是我在劍橋念完第一個學期放假回家時的事了。我的一個男性朋友自殺了,我父親和我談起他的死,又聊到自殺這個大的話題。我一直都記得這場對話。他說有些人可能會覺得自殺是人生的一個選項。但並不是的,這是人生所有選項的終結。他還引用了叔本華的話:‘自殺也許被當作一場實驗,人類向自然女神發問,迫使她應答。這真是一個愚蠢的實驗,因為提出問題並期待答復的意識早已因死亡而毀滅。’爸爸說我們在活著的時候總會有其他可能性,一定會發生變化。一個人唯一合理的自殺理由不是生活已經變得無法忍受,而是就算生活可以忍受、甚至充滿愉悅,他卻仍然不願意繼續生活。”

達格利什說:“那聽起來就像是終極的絕望。”

“是的,我想這可能就是他的感受:終極的絕望。”

加羅德突然又說話了。他說:“他引用尼采的話更合適啊。‘自殺的想法令人寬慰:這念頭讓人熬過了一個又一個糟糕的夜晚。’”

達格利什依然無視他,繼續直接對著莎拉·博洛尼說話。他說:“那麽,您的父親沒有見過您,也沒有給您寫過信?他從沒解釋過在教堂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要放棄議會的工作以及議席,是嗎?”

他幾乎可以預料到她說:“這和這次的調查有什麽關系,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但是她卻說:“哦,不!我覺得他認為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在意的。是他的妻子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了這些事。那個時候他剛剛辭去大臣的職務。她似乎覺得我對他的決定能夠產生影響。這也表明她對我們兩個人多麽不了解。如果她沒有打來電話,我可能要從報紙上了解到這個消息了。”然後她突然爆發了,“我的天哪!就算皈依宗教他都和普通人不一樣。他還得有自己的美好景象。他甚至都不能一言不發地辭去自己的職務。”

達格利什平靜地說:“他看起來也沒怎麽表態。想必他覺得這是自己的私人事務,沒必要討論,只需要去做就好了。”

“好吧,他總不能在重要報紙的頭版上高談闊論這件事吧。也許他意識到這樣只會讓自己顯得可笑。他自己以及整個家庭。”

達格利什問:“這會有什麽影響嗎?”

“對我沒影響,但是祖母會介意的,我想現在她也很介意。當然了,他的妻子也會在意。她覺得自己嫁給了下一任的首相。她可不樂意和一個宗教狂熱分子綁在一起。好吧,她現在算是擺脫他了。他也擺脫我們了,我們所有人。”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激烈地說道:“我不會假裝一切都好的。再說了,你也很清楚我父親和我已經,這麽說吧,疏遠了。這不是什麽秘密。我不喜歡他的政治主張,我不喜歡他對待我母親的方式,我也不喜歡他對待我的態度。我是個馬克思主義者,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你們的人肯定把我登記在了你們的某個名單上。我很在乎我的政治信仰和立場,但我不相信他在乎他的。和我聊起政治話題的時候,他希望我們就像是在聊最近都看過的一場戲劇、讀過的一本書,就好像這只是一種動腦子的消遣,據他所言你可以就此話題開展一場文明的辯論。他說,這也是他哀嘆宗教信仰缺失的一個原因,這意味著人們就此把政治提升到了宗教信仰的高度,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但是對我而言政治就是如此,是一種信仰。”

達格利什說:“既然你對他是這種看法,他對你饋贈的遺產一定造成了你在道德上的兩難局面。”

“你這是在拐著彎地問我,我是不是為了錢而殺死了我的父親嗎?”

“不,博洛尼小姐。我是用一種不算圓滑的方式來探究你對於這種並非罕見的道德困境究竟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