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後果 第九章(第3/11頁)

他堵住了她外祖母的嘴,用一條條白布把她綁在了一把餐椅上——她猜可能是撕碎了一條床單做成的。他自己就站在她的身後,咧開嘴露出一個微笑,雙眼閃閃發光,就像詭異的舞台造型,展示著年輕和時代的勝利。他雙手舉著槍,穩住槍管,胳膊僵直。她想,他是已經用慣了槍支,還是從電視裏的刑偵劇中學到的這種握槍姿勢。非常有趣的是,她的思緒現在很是疏離。她經常琢磨如果遇到這種危機,她自己會有什麽樣的感覺,但是沒想到自己的反應會這麽明顯:難以置信、震驚和恐懼。然後腎上腺素分泌加快,飛快運轉的頭腦開始掌控局面。

他們的目光相對,他慢慢地放下胳膊,然後把槍口對準了她外祖母的腦袋。老太太被捂緊的嘴巴上方,雙眼飽含恐懼,像兩潭漆黑的池水。那對不安的雙眼中居然能表示出如此強烈的懇求,令人驚嘆。凱特心中充滿憐憫與憤怒,以至於良久不敢開口說話。然後她說:“把布團取下來。她的嘴巴在流血。她已經受過一次驚嚇了,你想讓她直接死於痛苦和恐懼嗎?”

“哦,她不會死的。她們不會死的,這些老太婆,她們是永生不死的。”

“她並不強壯,而且一個死掉的人質對你來說也毫無用處。”

“啊,但我還有你在。一個女警察似乎更有價值。”

“你會這麽做嗎?你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她,我還會有什麽好在意的嗎?聽著,如果你想要讓我合作,就把那團布拿下來。”

“然後聽著她像一只被刺傷的豬一樣號叫?當然,我並不知道一頭被刺傷的豬會發出什麽樣的聲音,但是我可知道她會發出什麽樣的噪音。我現在的情緒格外敏感,況且我一直都受不了噪音的幹擾。”

“如果她叫出來,那你就再把布團塞回去不就行了?但是她不會喊出來的,我會保證這一點。”

“好吧,那你自己過來把布團取出來。但是要小心。你記住,我的槍口正對準她的腦袋。”

她走過去,跪下來,把手放在外祖母臉頰一側。

“我現在要把這團布取出來。但是,你不能發出一點聲音,一點點都不可以。如果你出聲,他就會把布再塞回去。答應我好嗎?”她沒有得到回應,那對圓睜的眼睛裏只有滿滿的恐懼。緊接著,她的腦袋擺了兩次。

凱特說:“別擔心,外祖母。我在這兒呢。一切都會沒事的。”

那對僵硬的雙手幹瘦如柴,腫大的關節緊緊地扣著椅子的扶手,就像是粘在了木頭上。她把自己的手覆在老人的手背上。它們摸起來就好像幹掉的烤薄餅,冰冷而毫無生氣。她把自己溫暖的手掌用力下壓,感受到有生命力和希望傳輸過去。輕輕地,她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外祖母臉頰一側,驚異於自己怎麽曾會對這滿是皺褶的面龐生出反感。她想:我們15年都沒有碰觸過彼此了。現在我正在觸摸她,並且滿懷愛意。

她取下布團,他揮揮手讓她回到原位,然後說:“去那邊,靠著墻站著,現在就過去。”她聽從了他的指令。他的眼睛一直緊隨著她。

被綁在椅子上的外祖母嘴巴一張一合,像一條魚一樣渴望空氣。一條細細的血絲流到她的下巴上。凱特一直等到自己能夠控制好語氣,才冷靜地開口說:“為什麽突然慌了?我們沒拿到切實的證據,想必你也知道這一點。”

“啊,但是你們現在拿到了。”

他沒有移開槍口,用左手把夾克衫的一角翻了起來。

“我的備用紐扣。你們實驗室的人沒有漏下這條斷掉的線頭。真可惜,這些紐扣如此別致。這就是穿衣品位昂貴的代價。爸爸總是說我會栽在這一點上。”

他的音調很高,有些刺耳,雙眼睜得又大又亮,就像是嗑過藥。她想:他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麽冷靜。而且他喝過酒。也許是在等我的時候喝了我的威士忌。但是這讓他變得更危險了。她說:“一枚紐扣根本就不夠。聽著,聰明些。別作秀了。把槍交過來。回家吧,趕緊給你的律師打電話。”

“啊,我覺得我沒法這麽做了,至少現在已經晚了。你看,我遇上了個多管閑事的神父。或者說,我曾經遇見過一個多管閑事的神父。可憐的家夥,他倒是有種犧牲精神。我希望他從中獲得了快感。”

“你殺了他?你殺了巴恩斯神父?”

“開槍打了他。所以你看,我現在已經可以不計後果了。如果我想要去的是布羅德莫精神病院而非高度戒備的監獄,或許我殺的人越多越好。”

她記得曾有連環殺人犯就說過同樣的話。是誰來著?黑格嗎?

她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當然是通過電話黃頁找到的,不然呢?雖說登記得十分隱蔽,信息也很少,但我猜應該就是你。剛好,讓老太婆開門簡直毫不費力。我說我是馬辛厄姆督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