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奎因工作,另一個奎因觀察

警官理查德·奎因無論體形還是舉止均無引人注目之處。這位老紳士個子矮小,面容憔悴,但看起來慈祥、溫和。他走路略微駝背,但步履從容;他滿頭白發,留著濃密的胡須,一雙灰色的眼睛,精光內斂,雙手細長,與他的神態渾然一體,相得益彰。

奎因邁著小步快速穿過地毯時,每個方向的目光都投向他,他卻沒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然而,他透露出的文雅和威嚴又與眾不同,滿是皺紋的面孔閃現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引起觀眾一片竊竊私語,議論聲與他前進的步伐奇妙地融合成一體。

警察們的變化比較明顯。道爾退至左邊出口的角落。韋利警長泰然自若地站在屍體旁——眾人近乎歇斯底裏,他卻一臉譏諷和冷漠,不為所動。他稍微放松了些,仿佛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受人矚目的核心地位。守衛在通道的警察敏捷地向警官敬禮。緊張不安、牢騷滿腹、怒氣沖沖的觀眾莫名地松了一口氣,重重地往後坐下。

奎因警官走上前,與韋利握手。

“真太遺憾了,托馬斯老弟。我聽說這事兒發生時,你正準備回家呢。”他悄聲說。他沖道爾投去慈父般的微笑,然後又略帶憐憫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托馬斯,”他問道,“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嗎?”韋利點頭。

老人轉過身,目光饒有興趣地掃過現場周圍。他低聲問了韋利一個問題,韋利贊同地點了點頭;接著他朝道爾鉤了鉤手指,讓他過來。

“道爾,坐在這些位置的人在哪兒?”他指著緊挨死者的三把椅子,以及前排正前方的四把椅子。

道爾看上去一頭霧水。“沒見有什麽人啊,警官……”

奎因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揮手示意道爾回去,然後低聲對韋利說:“也是人頭攢動的屋子……還記得那個案子嗎?”韋利表情沉重地皺了皺眉頭。“我覺得這個案子有點棘手,”警官繼續和藹地說,“我現在所能看到的是一個死人和一群汗流浹背的人正在鬧騰。讓赫西和皮戈特去疏導一下人群,嗯,孩子?”

韋利高聲吩咐與警官一起走進劇院的兩名便衣。兩人扭過身子,費力地向後面擠去,把周圍的人推搡至一旁。警察們也加入了這兩個偵探的行動。演員們被命令退後。警察用繩子把中間一排座位攔出一個圈,約五十多個人擠在這狹小的空間裏。警察靜靜地圍著他們,指示他們出示門票,然後一個一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五分鐘之內,所有的觀眾都坐回去了。演員們被告知要暫時留在繩圈之內。

在最左邊的過道,奎因警官把手伸進大衣口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雕飾精美的棕色鼻煙壺,吸了一撮鼻煙,享受之情溢於言表。

“這還差不多,托馬斯,”他笑道,“你知道我討厭噪聲……地上這個可憐的家夥是誰——你知道嗎?”韋利搖搖頭。“我碰都沒碰過這具屍體,警官。”他說,“我只比你早到了幾分鐘。四十七號大街管區的一名男子從電話亭打電話給我,報告道爾的吹哨聲。道爾一直盡職盡責,表現很不錯……他的上司在報告中也對他贊賞有加。”

“哦,”警官說,“哦,是的。道爾。到這兒來,道爾。”

道爾上前敬了個禮。

“剛才——”這位小個子白發老人舒服地向後靠在椅背上,“剛才這兒發生了什麽事,道爾?”

“警官,我所知道的是,”道爾說,“第二幕結束前幾分鐘的時候,這個人——”他指著可憐巴巴地站在角落的蒲薩克,“當時我正站在後面看演出,他跑過來說:‘長官,有人被謀殺了!……有人被謀殺了!’他像個孩子一樣哭訴,我還以為他喝醉了呢。但我趕忙過來——這地方很暗,舞台上又是槍聲又是叫喊聲——然後我看了看地上的這個家夥。我沒動他,但我摸了摸他胸口,發現沒有心跳。為了確認他是否死了,我讓一個醫生——一個叫斯圖加特的先生來幫我檢查……”

奎因警官噌地站起來,頭像只鸚鵡似的歪著。“太棒了,”他說,“太棒了,道爾。我等會兒再問斯圖加特。後來呢?”他追問道。

“然後,”警察繼續說,“我讓這條過道的女引座員去經理辦公室找潘澤爾,路易斯·潘澤爾——就是那邊的那個經理……”

奎因注視著正在後面幾英尺處跟尼爾森說話的潘澤爾,點點頭。

“那就是你說的潘澤爾。好,好……埃勒裏!你收到我的留言了嗎?”

他推開潘澤爾,(潘澤爾抱歉地後退)沖到一個高個年輕人面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那個年輕人正從大門進來,不慌不忙地四下觀望。老人挽住年輕人的胳膊。

“沒給你添麻煩吧,兒子?今晚去哪家書店逛了?埃勒裏,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他把手伸進口袋,又掏出鼻煙壺,深深地吸了一下——吸得太用力,不禁打了個噴嚏——然後擡頭看著兒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