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區檢察官成了傳記作家

理查德·奎因警官是個很獨特的人。他人雖瘦小,但非常結實;滿頭白發,臉上也布滿了代表其豐富的人生閱歷的皺紋。他可以成為一名商業行政主管,也可以成為一個守夜人,只要他想,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當然,只要穿衣得當,他那不起眼的身材可以偽裝成任何職業的人。

這種靈活的應變能力也體現在他的行為舉止上。沒有人能夠真正地了解他。對於他的同事、他的敵人和那些被他移交法定訴訟程序的絕望的人渣來說,他就是奇跡的源泉。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成為任何一種性格的人,或溫和,或傲慢,或親如慈父,或頑固無比。

但是在內心深處,正如有些比較感性的人所強調的那樣,奎因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他內心沒有惡意,生性熱情,絲毫沒受到這個殘酷世界的影響。對於那些因公事和他交往的人來說,他是個多變的人,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總是不斷地展現出他個性中不同的一面,因為他發現這樣很好:人們從來都不理解他,不知道他將要說什麽或者做什麽,因此,他們也總會有些怕他。

此時,他孤身一人回到了潘澤爾的辦公室,關緊門,暫停調查,恢復了真實的自我。此時此刻,他臉龐蒼老——生理上的老,精神上卻老而睿智。那位姑娘被嚇得失去意識這件事一直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一想起她那憔悴、受驚的面容,就不禁讓他有種逃避的想法。弗朗西斯·艾夫斯-波普的身上體現出所有上年紀的人希望自己的女兒所能擁有的一切。看到她因受自己責罵而縮成一團的樣子,奎因心痛不已。看到她的未婚夫拼命地維護她,更讓自己羞愧難當。

他嘆了口氣,伸手摸出鼻煙盒,痛痛快快地吸了起來。雖然他平時很節儉,但在這方面是舍得花錢的。

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馬上變了個人似的,擺出一副警官的派頭——坐在桌前冥思苦想,斟酌案情。事實上,他卻希望進來的是埃勒裏。

他親切地說了聲“進來吧”。門開了,走進來一個身材消瘦,雙眼明亮的男人。此人穿著厚重的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羊毛圍巾。

“亨利!”警官喊道,站起身來,“你來這裏做什麽?我還以為醫生讓你臥床休息呢!”

地區檢察官亨利·桑普森沖奎因眨眨眼,一屁股坐在一把扶手椅上。

“醫生,”他以說教式的語氣講道,“醫生真是讓人討厭。說說你吧,案子怎麽樣了?”

他呻吟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喉嚨。奎因警官坐了下來。

“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亨利,”他堅定地講道,“你是我見過的最不老實的病人了。要是不注意的話,會得肺炎的。”

“行了,”地區檢察官咧嘴笑道,“我買了很多保險,我應該擔心……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是的,”奎因咕噥道,“你的問題。案子怎麽樣了,你問的不是這個嗎?案情嘛,我親愛的亨利,現在沒有任何進展。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請再詳細一點,”亨利說道,“要記得,我是個病人,我的頭還在嗡嗡響呢。”

“亨利,”奎因說道,鄭重其事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我告訴你,這個案子是我們部門有史以來遇到的最棘手的一個……你的頭在嗡嗡響嗎?我都不想跟你說我的頭怎麽樣了。”

亨利皺著眉頭,注視著奎因警官。“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想——這還真不是時候。選舉已經為期不遠了,一件未偵破的謀殺案,如果落到反對黨的手裏……”

“嗯,那只是一個方面,”奎因低聲道,“我倒是沒有從選舉這方面來考慮這個案子,亨利。一個人被殺了——此刻坦率地說,對於是誰殺的,怎麽殺的,我毫無頭緒。”

“我接受你這善意的指責,警官。”亨利的語氣輕松了一些,“但是,假如你知道幾分鐘前我聽到了什麽——在電話裏……”

“等一下,我親愛的華生——就像埃勒裏常說的,”奎因笑嘻嘻地說——性情突然發生變化也正是他的典型特點,“我敢打賭我知道發生了什麽。你當時正在家裏,可能在床上。你的電話響了,接著,你聽到了抱怨、抗議、嘟嘟囔囔,以及一個人激動時嗓子可以發出的各種聲音。那個聲音說:‘我居然像犯人一樣,被警察拘禁,這讓我忍無可忍。我要那個奎因受到嚴厲的懲罰!他嚴重威脅個人自由!’等等,大致如此吧……”

“我親愛的夥計!”桑普森笑著說道。

“這位先生,也就是向你提出抗議的那位,”警官繼續講道,“是個小個子,而且很胖,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講起話來像個女人,非常難聽。他還對‘很要好的朋友,地區檢察官亨利’非常關心,讓人不得不感動,我說得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