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抓獲歸案

十月二日,周二晚上十一點半,一個高個子男人頭戴軟黑帽,身穿黑大衣,衣領立著擋住臉,以隔絕夜晚的寒氣。他踱出位於第七大道附近五十三大街的小旅館大堂,疾步走上第七大道,向中央公園走去。

到了五十九大街,他向東轉,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向第五大道方向走去。到達第五大道中央公園入口處圓形廣場的外面時,他停在一個大水泥角柱的陰影後,懶洋洋地向後靠著。他點了一支煙,火柴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那是一張上了年紀的臉,有少許皺紋,一撮花白的小胡子從上唇垂下。帽子下露出一綹灰白的頭發。接著,火柴的光搖曳著熄滅了。

他靜靜地靠著水泥柱,雙手塞進大衣口袋,吸著煙。倘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穿著黑鞋的雙腳顫巍巍地敲打著地面。

煙熄滅了,他扔掉煙頭,擡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表針指向十一點五十分。他不耐煩地低聲咒罵著,走過公園的正門。他走上石徑時,圓形廣場邊上的弧光燈變暗了。他猶豫不決,似乎還沒決定走向哪兒。他環視了一下周圍,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走到第一張長椅前,重重地坐下——好像一個勞累了一天的男人想要在公園的黑暗中安靜地休息一會兒。

他的頭緩緩垂下;身子慢慢松懈下來。他似乎在打瞌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沒有人從這個坐在長椅上的黑衣男子身前經過。汽車從第五大道呼嘯而過。廣場上交通警察的尖銳哨聲不時劃破寒冷的空氣。冷風颼颼地吹過樹梢。公園的某個暗角傳來一陣女孩的清澈笑聲——輕柔而遙遠,卻清晰無比。時間在打盹中流逝;那人睡得更沉了。

然而,當臨近的教堂敲響十二點的鐘聲時,那人的身子緊張起來,他等了一會兒,猛地站起。

他沒朝入口走,而是轉過身,步履沉重緩慢地沿著小徑繼續朝前走,在帽檐和衣領形成的陰影中,閃著他機靈、警覺的目光。他邁著沉穩、不慌不忙的步子走著,似乎在數著長椅。二——三——四——五——他停住了。在前方朦朧的黑暗中,他依稀看見一個灰色的人影靜靜地坐在一張長椅上。

這人緩步向前。六——七——他沒停,徑直向前走。八——九——十……這時他才轉身往回走,腳步更輕盈、更明確。他疾步走近第七張長椅,猛然停下。突然,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走到那個模糊的身影靜靜休息著的地方坐下。那個身影嘀嘀咕咕地挪了一下,為這個新來的人讓出地方。

兩人一言不發地坐著。過了一會兒,黑衣人的手伸進外套兜裏,掏出一包煙。他點燃一根煙後,又拈著燃著的火柴頓了一下。借著火光,他偷偷打量了身邊那個不聲不響的男人。但火柴燃燒的時間太短,他根本看不到什麽——坐在長椅上的那人和他一樣,裹得嚴嚴實實。火柴滅了,兩人再次陷入黑暗的包圍。

黑衣人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向前探過身,突然拍拍那人的膝蓋,低沉沙啞地說了一個詞:“文件!”

另一個人立即清醒過來。他半轉過身子,審視身邊的這個人,咕噥了一句,似乎很滿意。他謹慎地別過身子,戴著手套的右手伸進大衣的右口袋。第一個人急切地探上前,兩眼放光。那個坐在他身邊的男子的手伸出口袋,緊緊拽著某樣東西。

接著這只手的主人做了件驚人的事。他猛然從長椅上一躍而起,向後一跳離開第一個人。與此同時,他向蜷著身體、目瞪口呆的黑衣人伸直了右臂。遠處的弧光燈投來影影綽綽的光,照在他手中的東西——一把左輪手槍上。

第一個人嘶啞地大叫一聲,像貓一樣敏捷地跳起來。他的手閃電般地伸進大衣口袋。他不顧一切地朝身前那個緊張兮兮的人撲去,全然不在乎那把槍正指著他的心臟。

但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之前開闊的空間、黑暗的鄉村般寧靜的畫面瞬間變得緊張激烈——翻滾、吼叫、巨大的混亂。長椅後幾英尺遠的灌木叢中忽然躥出一群拿槍的男子。與此同時,從小徑的另一頭又出現了另一群拿槍的男子,並向這兩個人跑過來。從小徑兩頭——距公園入口處約一百英尺的地方,以及另一端的公園暗處——跑來幾個持槍警察。這四群人眼看就要會合在一起了。

掏槍並從長椅上跳起的人沒等增援的人到達,在他的對手把手伸進外衣口袋的時候,就瞄準並開火了。一聲巨響,公園裏回蕩著槍聲。一簇橘黃色的火焰射進黑衣人的身體,他向前歪了一下,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肩膀。他的膝蓋一軟,倒在地上,手還在口袋裏摸索。

但是蜂擁而至的那些人制服了他,他再也別想作惡了。他被按倒在地,手被死死鉗住。他們就這麽一聲不吭地制住他,直到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小心,孩子們——注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