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鷹案(第2/15頁)

繁華的長安路正在鋪設地下水管,因此從柔鄉歌舞廳回應飛和嶽亭的家——準確地說是應飛的家,嶽亭借住在這座小復式的閣樓裏——需要路過屏州城裏最荒涼的所在,萬壽花園。

頹垣敗井,廊廡傾欹。

屏州城寸土寸金,難得有這麽一大片荒蕪人跡的房舍,據說經營這片大型樓盤的是一個黑心的洋買辦,光緒二十九年卷了大筆的銀錢款逃之夭夭,這片本就有些偏僻的宅地竟就這麽荒了,而且一直從前清荒到了民國,整整二十年無人問津。房子荒得久了,總會傳出些邪門的故事,萬壽花園也不例外,屏州孩子把這裏稱作“鬼城”,應飛覺得再貼切不過,白天走到這附近都覺得鬼氣森森,到了晚上,連打更的都不會靠近這裏半步。

應飛、嶽亭都是膽大心黑的角色,此時竟也在萬壽花園裏直冒冷汗。

街角的石階下直挺挺地躺著兩個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後生,穿一身灰布短打、黑色大腰撒口褲,剃著板寸,面色慘白,眼睛瞪得滾圓,大張著嘴,一手握著一支針管,拇指按在針管推進器上,後腦枕在石階一角,血流滿地,顯然已死去多時。另一人年紀也不大,身形瘦削,臉色慘白,穿一身墨藍色西式套裝,戴一副細黑框眼鏡,清秀文弱,像是個畢業不久的學生,他的左手攥著一個錢夾,右手捂著脖頸,蜷著身子靜靜側臥在路邊,像是睡著了一樣。

嶽亭吞了口唾沫,喃喃道:“常走夜道終遇鬼啊……”

應飛眉頭微皺,輕輕嘆了口氣,不急不緩走到街角,伸手去探兩人鼻息。

嶽亭取出相機:“明天的頭條有了。”

“這個還有氣。”應飛拍拍那文弱青年的背,又在兩人身上摸索翻弄了好一陣,才道,“頭條?你能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嗎?”

嶽亭撓撓頭,思索片刻,道:“這人年紀輕輕,細皮嫩肉,還戴著眼鏡,像是個讀書人,他穿的衣裳並不算差,頭發卻打著綹兒,應該很多天沒洗過,可能最近過得有些狼狽。他旁邊的屍體左手上文著一個黑色虎頭,當然是黑虎幫的人,這個眼鏡小子一定和黑虎幫有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應飛笑問。

“我怎麽知道?”嶽亭一攤手道。

“一個文弱書生,一個黑幫混混,怎麽會深更半夜來到寂靜無人的鬼城?”應飛冷笑一聲,從那文弱青年手中抽出鼓鼓囊囊的錢包,打開銅扣,只見裏面塞滿了剪成鈔票大小的廢報紙。

嶽亭笑罵道:“嘿,這死窮酸還裝闊呢。”

應飛取出一塊手帕,在黑虎幫混混鼻翼下輕輕一抹,道:“瞧這些亮瑩瑩的粉末,在眼鏡小子的袖口上也有。”

嶽亭用手指在手帕上撚了撚,輕輕一嗅,頓覺一陣暈眩,忙跳到一邊大口大口喘著氣道:“這是南洋束喉香,早些年江湖上有人用它做迷魂藥,比外國人鼓搗的那個乙……乙什麽還好用!但是用量不好把控,一不小心就會搞出人命。”

應飛點頭道:“不錯,這藥是極名貴的麻醉劑,一般的江湖人是搞不到的,倒是兼匯中西的大醫院藥劑室裏可能會有些存貨。”

嶽亭道:“難不成這眼鏡小子是個大夫?”

“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麽?”應飛問。

“呃……黑幫混子見財起意,持針殺人,遭劫醫生袖藏劇毒,拼死反抗,結果兩敗俱傷?”

“你見過跑到這鬼地方剪徑的強盜嗎?”應飛笑道,“我猜,是這個黑虎幫的混子以給錢為名,約他來到鬼城。”說著指指昏迷在墻角的文弱青年,又道,“名為給錢,實為滅口,所以錢包裏放著的不是真的錢。卻不料這小子早留了心眼,在袖子裏藏了一包劇毒的束喉香……”

嶽亭繼續道:“這小混子趁眼鏡小子拿到錢包放松警惕的時候,突下殺手,眼鏡小子垂死反抗,一把束喉香灑了出去,小混子頭暈腦脹,一跤跌倒,後腦勺正撞在青石台階上。”

“不錯。”應飛點點頭。

“可是黑虎幫的人為什麽要給他錢?”嶽亭不解。

“也許他為黑虎幫做了一件事,一件見不得光的事,他到鬼城來是為了拿酬金。”

“拿酬金去哪兒不好,為什麽偏偏跑到鬼城?”

“也許他已經無法在陽光下露面了。”應飛高深莫測地笑笑。

“為什麽?”嶽亭道,“聽你的意思,你知道他是誰。”

“你還記得吧,上星期黑虎幫幫主虎烈突發暴病,被下屬就近送往濟昌醫院治療,當天晚上便不治身亡,而他的主治醫生,從法國留學歸來的天才藥劑師孫時也神秘失蹤。人們都說他是害怕黑虎幫的報復,連夜逃出了屏州,更多人說,他是被黑虎幫殺死泄憤,總之,這個年輕的醫生已經徹底從屏州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