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博士和費瑟爾教授的療法(第2/8頁)

“當你原來的方法施行時!”我重復著他的話問,“那麽,你是說我曾聽那麽多人提及的那種‘安撫療法’已不再實施?”

“幾個星期以前,”他答道,“我們已決定永遠廢棄那種方法。”

“什麽!你真讓我感到驚訝!”

“先生,”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們發現恢復舊有的慣例絕對必要。安撫療法之危險性在任何時候都駭人聽聞;而它的有利之處卻一直被估計得過高。我認為,先生,如果說這種方法經過什麽嘗試,那它已經在這所病院接受了一次公正的檢驗。我們曾采用過有理性的人們提出的每一項建議。我真遺憾你未能早一點前來參觀,因為那樣你就可以自己加以評判了。不過我相信你熟悉安撫療法,包括其細節。”

“未必盡然,我所知道的都是道聽途說。”

“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安撫療法大體上就是一種遷就縱容病人的方法。我們從不反駁病人腦子裏冒出的荒唐念頭。相反,我們對這些奇思異想不僅遷就而且鼓勵,而我們有許多最持久的治愈效果就是這樣達到的。最能作用於精神病患者脆弱理性的方法莫過於歸謬法,譬如,我們有一些病人幻想他們自己是雞,其治療方法就是堅持認為他們的幻想是事實,並責備他們太愚蠢以致未能對這一事實充分領悟,從而在一個星期內除了雞飼料拒絕讓他們吃別的東西。以這種方法,少許谷物和砂礫就可以創造奇跡。”

“可是,這種遷就就是安撫的全部嗎?”

“當然不是。我們深信一些簡單的娛樂活動,諸如音樂、舞蹈、一般的體育鍛煉、紙牌和某些書籍等等。我們對待每一位病人都裝作是在為他們治療某種普通的身體疾病。‘精神病’這個字眼我們從不使用。關鍵的一點是讓每一位精神病患者監視其他所有病人的行為。信任一名精神病患者的理解能力或判斷能力便可贏得他整個身心。這樣我們還能夠節省一大筆雇護理人員的開支。”

“你們那時不施行任何懲罰?”

“對。”

“你們從不拘禁你們的病人?”

“很少那樣做。偶爾有某位病人病情危急,或是瘋狂勁兒突然發作,我們便將其送進秘密病房,以免他的瘋狂影響到其他病人,待他情況有所好轉我們才放他回到他朋友中間,因為對這種發狂的病人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他通常會被轉移到公立醫院。”

“而你現在改變了這一切。你是想改善?”

“的確如此。那種方法有弊端,甚至有危險。幸運的是,它如今已在法國所有的精神病院中被廢除。”

“我對你所說的感到非常詫異,”我說,“因為我確信,眼下這個國家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其他治療精神病的方法。”

“你還年輕,我的朋友,”我的主人答道,“不過總有一天,你會學會自己評判這世間發生的一切,而不去相信別人的閑言。對你所耳聞的一概不信,對你所目睹的也只信一半。至於說到我們的私立精神病院,顯然是有位冒充博學的白癡給了你錯誤的印象。但等晚餐之後,待你從旅途勞頓中恢復過來,我將樂於領你參觀這家病院,向你介紹一種新的療法。在我看來,在每個親眼目睹過其運作的人看來,這都是一種迄今為止所發明的最不可比擬、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你自己的方法?”我問,“是你自己的一項發明?”

“我很自豪地承認,”他回答,“是我的發明,至少有一部分是。”

我就這樣和馬亞爾先生交談了一兩個小時,交談之間他領我參觀了院內的花園和溫室。

“我現在還不能讓你見我的病人。”他說,“對一個敏感的人來說,這樣的參觀通常多少都會令他感到震驚,而我並不想敗了你晚餐的胃口。我們將舉行宴會。我要讓你嘗嘗梅勒沃爾特小牛肉,加上醬汁花椰菜,然後再來一杯伏涅沃葡萄酒,這樣你的神經就會足夠鎮定了。”

六點鐘時宣布晚宴開始。主人把我引入了一個寬敞的飯廳,那兒已經聚了不少客人,總數有二十五人或者三十人。他們看上去都是有身份的人,肯定都有很高的教養,盡管我認為他們的服裝過分華麗,多少有幾分舊時宮廷中過於虛飾浮誇的意味。我注意到這些客人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女士。她們中有些人的穿戴絕不會被當今巴黎人認為得體,比如說有好些年齡不會低於70歲的老太太都戴著大量珠寶首飾,諸如戒指、手鐲和耳環之類,而且衣著也極不體面地袒胸露臂。我還注意到幾乎沒有哪件衣裙稱得上制作精良,或至少說幾乎沒有哪件衣裙它們主人穿起來合身。這麽張望之時,我發現了馬亞爾先生在小客廳裏向我介紹過的那位有趣的姑娘。可我看到她那身打扮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她身穿一條內有鯨骨環的裙子,腳蹬一雙高跟鞋,而且頭戴一頂臟兮兮的布魯塞爾花邊帽。那頂帽子太大,顯得她那張臉小得滑稽可笑。而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穿著一身非常合體的喪服。總而言之,那些人的穿著有一種古怪的意味,這在一開始使我又想到了“安撫療法”,並以為馬亞爾先生是有意在蒙我,為的是不讓我因為發現與精神病患者同桌進餐而感到不自在。但隨後我記起在巴黎時曾聽人說過,南方的這些外省人行為異常古怪,還保留著許多過時的觀念;接著我同他們中的幾個人略一交談,我心中的疑慮馬上被完全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