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博士和費瑟爾教授的療法(第4/8頁)

“後來,”坐在餐桌末端的一位形容枯槁的人拾起了剛才被打斷的話頭,“後來,在各種各樣的怪念頭中,我們曾有過一位頑固地堅信自己是一塊科爾多爾乳酪的病人,他手持一把小刀東遊西逛,死乞白賴地求他的朋友們從他腿上切下一小片嘗嘗。”

“他毫無疑問是個大傻瓜,”有人插了進來,“但他不能同另一個傻瓜相比,除了這位陌生的先生,我們在座諸位都認識那個傻瓜。我說的是那個以為自己是瓶香檳酒的白癡,他嘴裏總是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就像這樣。”

說到這兒,那人用一種我認為相當粗鄙的動作,把他的右手拇指伸進嘴裏頂住左腮幫,隨之往外一抽,發出砰的一聲像是開瓶塞的聲音,然後他憑著舌頭在齒間靈巧的震動,模仿出一陣香檳冒泡的嘶嘶聲,聲音延續了好幾分鐘。我清楚地看到馬亞爾先生並不很喜歡這番舉動,但他一聲沒吭。這時話頭被一位長得又瘦又小卻戴著很大一頭假發的人接了過去。

“後來這裏有過一位笨蛋,”他說,“他把自己誤認為是一只青蛙。順便說一句,他的確很像。你要是見過他就好了,先生,”這時說話人對我說道,“看他表演那種天生的技藝對你的心臟會有好處。先生,如果那個人不是一只青蛙,那我只能說真遺憾他不是青蛙。他叫出的呱呱呱、呱呱呱的聲音真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調,降B調。當他像這樣把胳臂肘撐在桌上,在喝過一兩杯酒後,當他像這樣鼓起嘴巴,像這樣瞪圓眼睛,並像這樣飛快地眨動,哦,先生,我敢說,我敢肯定地說,你一定會陶醉於贊美此人的天才。”

“對此我深信不疑。”我說。

“而後來,”另一個人說,“後來就是珀蒂·加亞爾,他以為自己是一撮鼻煙,並因為不能將自己捏在兩指之間而大為苦惱。”

“後來有位朱爾·德蘇利埃,真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天才。他瘋狂地想象自己是個南瓜。他硬要廚師把他做成南瓜餡餅,這個要求被廚師憤然拒絕。在我看來,我決不相信用德蘇利埃做成的南瓜餡餅竟然不會是一種非常可口的食品。”

“你真讓我吃驚!”我說,並向馬亞爾先生投去狐疑的目光。

“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呵!呵!呵!呼!呼!呼!”那位紳士大笑一陣之後說,“真是太妙了!你千萬別感到吃驚,我的客人;我們這位朋友是個才子、一個怪傑,你斷然不可按字面意思去理解他的話。”

“後來,”席間另一個人說,“後來有位布封·勒格朗,又一位自有其異處之人物。他因失戀而精神失常,並幻想自己長有兩個腦袋。他堅持認為其中一個是西塞羅的頭顱,而另一個則是顆合成腦瓜兒,從腦門子到嘴巴是德摩斯梯尼的,而從嘴巴到下巴則是布魯厄姆勛爵的,他完全大錯特錯也並非沒有可能,但他可以讓你信服他是對的,因為他是一個偉大的雄辯家。他對演說有一種絕對的熱情,老是忍不住即興演說。比如他過去常常跳上餐桌,就這樣跳……”

這時坐在說話人旁邊的一位朋友伸手摁住他的肩頭,並湊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他隨之戛然止住話音,頹然坐回他那把椅子。

“後來,”剛才嘀咕的那位朋友說,“有過一位手轉陀螺布拉爾。我把他稱為手轉陀螺,因為他實際上冒出了這個滑稽但又並不完全荒謬的怪念頭,認為自己早已被變成了一個手轉陀螺。你們要是看見他旋轉肯定都會哈哈大笑。他可以單腿旋轉一個小時,就這個樣子,這樣……”

這下剛才被嘀咕打斷的那位朋友也如法炮制履行了他的職責。

“但是,”一位老女士用她最高的嗓門嚷道,“你那位布拉爾先生是個瘋子,而且充其量是個愚不可及的瘋子,因為,請允許我問你,誰聽說過人會是手轉陀螺?這事真是荒謬絕倫。可正如你們所知,快樂夫人就更懂事理。她有個怪念頭,但那怪念頭充滿了常識,並為所有有幸認識她的人帶來快樂。她在周密的深思熟慮之中,偶然發現她已經被變成了小公雞;但作為一只小公雞她舉止得體。她以驚人的努力拍動翅膀,就這樣,這樣,這樣;至於她的啼鳴,那可真美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快樂夫人,我請你放規矩點!”這時我們的主人非常生氣地打斷了那陣雞叫,“你要麽舉止行為像一位有教養的女士,要麽就馬上離開桌邊,這由你選擇。”

那位女士——在聽她講了快樂夫人的故事之後又聽到她被稱為快樂夫人,這使我感到萬分驚訝——的臉一下子紅到了眉毛,好像是因為受到申斥而感到無地自容。她耷拉下腦袋,一句也沒申辯。但另一位年輕女士接過了話頭,她就是我在小客廳見過的那位漂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