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博士和費瑟爾教授的療法(第3/8頁)

盡管那飯廳也許已足夠舒適寬敞,但卻沒有任何過分優雅之處,譬如說地板上沒鋪地毯,不過在法國,地毯常常並非必不可少。還有窗戶也沒掛窗簾,緊閉著的窗板上裝有安全鐵條,像一般商店窗戶上的鐵條一樣排成斜行。我注意到飯廳實際上是別墅的一個側廳,所以這個平行四邊形的三面墻上都開有窗戶,門開在另一面墻上。三面墻上至少開有十扇窗戶。

餐桌上的擺設極為壯觀,堆滿了各式餐具和幾乎堆不下的各種菜肴。食物之多絕對達到了野蠻人的地步。單是肉類就足夠亞衲族人[1]飽餐一頓。我一生從未見過如此奢侈浪費、如此暴殄天物的場面。然而,各種安排卻顯得沒多少情趣;數不清的蠟燭發出的強光使我習慣柔和光線的眼睛感到極不舒服。那些插在銀燭台上的蠟燭擺滿了餐桌和整個飯廳裏凡是能擺下的地方。有幾位手腳麻利的仆人在席間服侍。在飯廳盡頭的一張大桌子上坐著七八個擺弄提琴、橫笛、長號和銅鼓的家夥。這些家夥在晚宴之間使我感到非常煩惱,因為他們不時懷著奏出音樂的意圖十分賣力地制造出一種無限變化的噪音,這種噪音似乎為其他所有人都帶來了極大的快樂。

總之,我當時禁不住認為我所看見的每一件事都很古怪。不過這世界畢竟是由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思想和千差萬別的風俗習慣所組成,而且我已經到過許多地方,早已成了對任何事都能漠然視之的過來人,所以我鎮定自若地坐在主人的右首,津津有味地品嘗擺在我面前的美酒佳肴。

席間的談話輕松活潑,包羅萬象。女士們像通常一樣說個沒完。我很快就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我那位和善的主人則有一肚子的奇聞軼事。他似乎很樂意談起他作為一家私立瘋人院院長的身份,而令我不勝驚奇的是,精神病這個話題實際上最為全體客人所津津樂道。他們就精神病患者的怪念頭講了許多引人發笑的故事。

“我們這兒曾經有個家夥,”坐在我右邊的一位小個子胖先生講道,“一個認為自己是把茶壺的家夥。順便說一句,這個怪念頭那麽經常地鉆進精神病患者的腦袋,這難道不是特別奇怪嗎?法國幾乎沒有一家瘋人院不能夠提出一把這樣的人茶壺。我們的這位先生是一把不列顛合金壺,他每天早晨都要用鹿皮和鉛粉擦拭他的身子。”

“後來,”正對面的一位高個子男人說,“就在不久以前,我們這兒有個家夥以為自己是一頭驢,從比喻的意義上講,你們可以說他是名副其實。他是個麻煩的病人,我們費盡力氣才把他管住。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除了大薊草什麽也不吃,不過憑著堅持讓他只吃大薊草,他這種怪癖很快就被治愈。後來他又老是踢他的腳後跟,就這樣踢,這樣踢……”

“德科克先生!請你放規矩一點兒!”這時坐在說話者旁邊的一位老女士打斷了他的話。“請收好你的腿!你踢臟了我的緞袍!請問,有必要這樣蹬腳踢腿地來加以說明麽?我們這位朋友用不著你的示範表演也肯定能聽懂你的意思。老實說,你差不多就和你講的那個倒黴家夥一樣像頭驢。你表演得的確非常逼真。”

“對不起!小姐!”德科克先生這樣稱呼並答話,“請原諒!我並無冒犯之意。拉普拉斯小姐,德科克先生為表示敬意而邀你共飲一杯。”

說到這兒德科克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用非常正式的禮儀飛了一個吻,然後與拉普拉斯小姐互相祝酒。

“現在,我的朋友,”這時馬亞爾先生對我說,“請允許我把這塊梅勒沃爾特小牛肉放在你盤裏,你會發現它異常鮮美。”

他說話時,三名健壯的仆人早已在桌上穩穩地放下了一個巨大的盤子,或者說木盆,開始我以為盆中盛的是那種“可怕的、變形的、巨大的瞎眼怪物”[2]。但定睛細看之後,我確信那只是一頭整個烤熟的小牛,烤牛犢跪在盆中,嘴裏塞了個蘋果,就像英國人烤全兔一樣。

“謝謝,不要,”我回答,“說實話,我並不特別喜歡這種……叫什麽來著?這種什麽爾特小牛肉,因為我覺得它不完全對我的胃口。不過我願意換個盤子,嘗嘗兔子肉。”

桌上有好幾個小盤子,所盛之物看上去像是一般的法國野兔,我可以向讀者推薦,那是一種美味佳肴。

“皮埃爾,”主人喚道,“換掉這位先生的盤子,並給他一塊貓兔肉。”

“什麽肉?”我問。

“貓兔肉。”

“噢,謝謝,我想我還是不嘗為好。我情願自己動手來點兒火腿。”

我心中暗想,真不知道這些外省人吃些什麽東西。我不會嘗他們的貓兔肉,就此而言,也不會嘗他們的兔貓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