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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勝田幹生的訊問是在警視廳的審訊室內進行的。警方傳喚勝田時,他臉色蒼白,否認去過長岡家。

“可以請您詳細說說三月五日當天的行動嗎?”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那天是我餐廳的固定休息日,我一整天都待在家裏。”

“這個我知道,我們希望您能提供一些證明,任何形式都可以。就算您是獨居,也不可能找不到。比如,有沒有鄰居和您打招呼,或有沒有人來拜訪之類,有的話說出來比較好,這樣我們馬上就能讓您回家。”

勝田緘默不語,表情痛苦,鬢間冒出汗珠。見此情景,草薙斷定勝田便是殺害長岡的兇手。

不久,本部收到了對勝田家進行搜查的偵查員傳回的報告。在勝田家中,發現了長岡修的平板電腦,裏面存有古芝伸吾與大賀仁策通話時的錄音、古芝秋穗手機裏的信息的照片,還有長岡和倉坂由裏奈談話時的錄音。

草薙將這些告訴了勝田。“這是怎麽回事?您不是說最近只是和長岡通過電話而已嗎?那為什麽會在您家中發現長岡的平板電腦呢?為了讓我們把事情弄清楚,您能好好地解釋一下嗎?”

勝田無力地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草薙看穿了他的心理,明白他是無法下定決心。“勝田先生,”草薙輕聲喚道,“您還是盡快拿出認罪的態度比較好,以後也對您有利。”

勝田慢慢擡起頭,四目相對時,草薙點了點頭。

“是我鬼迷心竅了……”勝田說道。

“嗯。”草薙應道,“您可以具體說說嗎?”

勝田微微點點頭,問道:“我可以喝杯茶嗎?”

“當然。去給勝田先生泡一杯今年的新茶。”草薙對身後擔任記錄員的內海薰說道。

勝田的供述從他加入超級科技新城計劃的反對運動開始,契機則是他在進山采蘑菇時,偶然遇到了正在進行調查的人,他們擅自將勝田經常采蘑菇的地方劃為了禁止進入的區域,令勝田頗為惱火。後來,勝田出席了反對派的集會,聽到了令他更加震驚的事。那片區域將產生高放射性核廢料,即便放射性物質不會泄漏,也沒有人敢吃從那裏采回來的蘑菇了吧?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對方得逞,勝田暗想。

勝田喜歡戶外運動,和很多自然保護團體都保持著密切的關系。勝田一邊聯絡他們,一邊擴大反對運動的範圍。不知不覺間,他成了反對派陣營的核心人物。“勝田先生加入以後,我們的凝聚力增強了不少啊!”這樣的論調越來越多。勝田的負擔不小,但他很受愛戴,沒有人對他懷有惡意。他對反對運動的熱情愈發高漲。但是,變化突如其來。去年春天,一個男子造訪了勝田的餐廳。吃完套餐後,男子提出有些特別的話想對店長說,勝田便來到他的座位旁。

“實在是太美味了,您的廚藝真是精湛!”男子說完,用紙巾擦了擦嘴。他表情和善,但眼中閃著老奸巨猾的光,耳朵像花椰菜一樣,令人不寒而栗。“這麽完美的料理……”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勝田,“到底能吃到哪天呢?”

這句話出乎意料,勝田驚訝地看著對方。“啊?什麽意思?”

男子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確實很擔心,能做出如此佳肴的餐廳要是不得已倒閉了,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勝田感覺自己的臉在不住地抽搐。面對這侮辱人的話語,勝田本想厲聲呵斥,但他知道不能這麽做,只得擠出一絲微笑,勉強地答道:“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我們今後會更加努力的。”

“嗯,請一定要加油。但是話說回來,普通人的努力能達到的程度是有限的。有時,借助更強大的力量來幫助自己,才是真正的生存智慧,不是嗎?”男子說完,遞出了一張名片。他姓矢場,是建築公司經營顧問。

“您究竟想說什麽?我實在不太明白。”

矢場露出令人生厭的笑容,把臉湊到了勝田跟前。“貴店的經營狀況,我可是很了解的。雖然這麽說很失禮,但貴店目前的情況並不是很樂觀吧?當然,您可以選擇把店鋪轉讓出去,但如果您想要繼續經營下去,我能助您一臂之力。我今天就是想和您談談這件事,才特意登門拜訪的。”

勝田凝視著對方。“您……究竟是什麽人?”

“詳談的話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怎麽樣?事先聲明,我決不會讓您吃虧的。”矢場站起身,“近期我會再聯絡您的,多謝款待。”

此後,矢場的話一直在勝田腦中揮之不去。那個人看穿了餐廳的經營已經非常慘淡的現狀。想當年,身為廚師的勝田用親自采回來的蘑菇烹制高級料理,在當地傳為美談,食客常常蜂擁而至。本來腳踏實地地做些小買賣已經收獲頗豐,但勝田有了野心,草率地決定壯大餐廳。他擴建店面、增設座位,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任何潮流都有過氣的一天,空座越來越多,店裏的氣氛愈來愈冷清,回頭客也逐漸減少,因擴建而欠下的債款使低價售出美食的經營方針難以維持。不知不覺間,勝田已經債台高築,若不盡早采取措施,甚至將面臨餐廳倒閉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