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旅客(第2/4頁)

“你在這裏吻一下就好了,”她指著頭上剛才被碰著的地方認真地說,“以前媽媽都是這麽做的。媽媽去哪兒了?”

“媽媽走了。我想你不久就又會見到她了。”

小女孩說:“她走了嗎?真奇怪,她還沒和我說再見呢。以前每次到姑媽家喝茶去的時候,她總要和我說一聲的。而且這回她都走了三天了。唉,嘴幹得難受死了,是不是?這裏連一點兒食物和水都沒有嗎?”

“沒有,親愛的,什麽也沒有。你只需要暫時忍耐一會兒,馬上就會好的。把你的頭靠到我身上吧,這樣你就會舒服點兒了。我的嘴唇也幹透了,說話都有些費勁兒了,但我想我還是應該把實情告訴你。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小女孩把手裏的兩塊雲母石片拿給他看,高興地說:“真漂亮!等我回家就把它們送給小弟弟鮑伯。”

大人非常確信地說:“一會兒你就能看到比這更漂亮的東西了。我剛剛正要對你說,還記得當時咱們離開那條河的事嗎?”

“嗯,記得。”

“好,那時候咱們以為不久之後就會碰到另一條河。知道嗎?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麽,不清楚是羅盤還是地圖,或是別的什麽出了問題,咱們一直就沒有找到河。水已經喝完了,還剩下一點點,留給像你這樣的孩子們喝。後來……後來……”

“後來連臉都沒辦法洗了,”小女孩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地說。同時,她把頭擡起來,望著他那張滿是塵土的臉。

“不但沒辦法洗臉,就連喝的都沒有了。本德先生第一個走了,然後是印第安人品特,接著是麥克格瑞哥太太、江尼·宏斯,再後來,親愛的,就是你媽媽。”

“這麽說,媽媽死了。”小女孩聲音顫抖地說,一面捂著臉,放聲哭起來。

“是啊,他們都走了,只剩下咱們了。後來我想這邊可能會有水源。於是我就背上你,兩人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但是情況看起來還是沒有好轉。現在咱們活下去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了!”

孩子止住了哭聲,仰起滿是淚水的臉問道,“你是說咱們也快要死了?”

“我想咱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小女孩聽了竟然開心地笑起來,她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兒說呢?還嚇了我一大跳。你看,只要咱們死了,就又能見到媽媽了,不是嗎?”

“對,一定會的,小寶貝兒。”

“你也會見到她。我還要告訴媽媽,你對我非常好。我猜得到,她一定在天國的門口迎接咱們,手裏還拎著一大壺水,還拿著好多熱氣騰騰的蕎麥餅,兩面都烤得焦黃,就是我和鮑伯愛吃的那種,可是咱們還要多久才能死呢?”

“我不知道,但是不會太久的。”大人一邊回答,一邊向北方的地平線望去。原來他發現在藍色的天穹下,漸漸顯現出三個黑點,這些黑點速度很快,越來越大。片刻之間,就能分辨出是三只褐色的大鳥了,它們在這兩個流浪者的頭上盤旋,然後就落在他們上面的一塊大石上。那是三只禿鷹,這種鳥的出現,預示著即將有人死去。

“公雞和母雞,”小女孩指著這三只猛禽快活地叫道,她還拍起小手,打算使它們受驚飛起來。“喂,這裏也是上帝創造的嗎?”

“當然了,都是他創造的。”她的同伴回答道。只是她突然這樣問,倒讓他吃了一驚。

小女孩接著說:“伊利諾伊州是他造的,密蘇裏州也是他造的。可是我想這裏應該是另一個人造的。因為造得並不好,連樹木和水都給忘了。”

大人有點兒猶豫地問道:“做做祈禱,好嗎?”

小女孩答道:“還沒到晚上呢。”

“沒關系,祈禱本來就沒要求有固定的時刻。放心吧,上帝一定不會怪咱們的。現在就開始禱告吧,就像咱們在荒野中的時候每天晚上在篷車裏做的那樣。”

小女孩睜大了眼睛奇怪地問:“那你為什麽不祈禱呢?”

他回答說:“我連祈禱文都不記得了。從我長到槍的一半高的時候開始,我就沒做過禱告了。但是我想現在祈禱大概也不算晚。你先把祈禱文念出來,然後我再跟著你一起念。”

她將包袱在地上鋪好,然後說道:“你得跪下來,我也得跪下。你還要像這樣把手舉起來,你就會覺得好一點兒了。”

除了禿鷹,沒有其他的什麽能夠看到這個奇特的景象:在一塊狹小的披肩上,兩個流浪者並排跪在一起,一個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一個是粗獷頑強的冒險家。女孩那胖胖的小臉蛋和男人那張憔悴黝黑的臉龐一起仰望著幹凈的天空,虔誠地向著正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令人敬畏的神靈祈禱;而且,這是兩種祈禱的聲音,一個清脆細弱,一個沙啞低沉,他們同聲祈禱,祈求上帝的憐憫和寬恕。祈禱結束之後,他們又重新來到大石的陰影裏坐下,孩子倚在她的保護人的寬闊的胸膛裏,一會兒就睡著了。他看著她睡著,漸漸也無法抵抗這種自然的力量,他畢竟已經三天三夜沒有休息過,甚至沒有合過眼。他的眼皮開始慢慢下垂,蓋住了困倦的雙眼,腦袋也慢慢地垂到了胸前,大人斑白的胡須和孩子金黃色的發卷混雜到一起,兩人都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