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醫生的回憶錄(第4/5頁)

“四外一個人影都沒有,除了瀟瀟雨聲之外,沒有一點兒其他的聲音。我隔著車窗向裏面一看,只見德雷伯縮成一團,已經睡得和死狗一樣。我晃著他的臂膀說:‘到地方了。’

“他說:‘好的。’

“我想,他大概認為是到了他剛才所說的那個旅館,因為他沒有說其他的什麽話,就下了車,跟著我走向空屋前的花園。這個時候,他還有點頭重腳輕,步子有些淩亂。我不得不扶著他,免得他跌倒。來到門口的時候,我將門打開,把他領進了前屋。我可以發誓,費瑞厄父女一路之上一直是在我們前面走著的。

“‘裏面太黑了。’他一邊說,一邊亂跺著腳。

“‘咱們馬上就能看清了。’說著我就劃著了一根火柴,點亮了我帶來的一支蠟燭。我轉過臉正對著他,同時把蠟燭舉近了我的臉。我接著說:‘好吧,伊瑙克·J.德雷伯,現在你看看我是誰!”

“他醉眼矇朧地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後,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突然出現的驚恐的神色,他的整個臉居然都痙攣起來,看來他已經認出我是誰了。他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搖搖晃晃地後退著。我還看到他的額頭冒出大粒的汗珠,直滾落到眉毛上,他的牙齒也在上下敲打,發出咯咯的響聲。看見他這副模樣,我不禁靠在門上放聲大笑。雖然我早就知道,復仇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但我從來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美妙的感覺。

“我說:‘你這個雜種!為了抓到你,我從鹽湖城一直追到聖彼得堡,但是總是讓你溜掉。現在你的快活日子已經到頭了。因為咱們兩個當中,會有一個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在我說話的時候,他向後又退了幾步。從他臉上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認為我瘋了。我那時候的確是像瘋子一樣,只覺得太陽穴上的血管像鐵匠用鐵錘敲打一樣不停地跳動。我深信,那個時候如果不是血從我的鼻孔中湧出來讓我輕松一下的話,我的病恐怕就會發作了。

“‘你說,露西·費瑞厄現在怎麽樣了?’我一邊叫著,一邊鎖上了門,然後把鑰匙舉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這個懲罰來得實在是太慢了,但是現在你到底還是落網了。’在我說話的時候,我看到他那兩片怯懦的嘴唇顫抖起來,像是想請求我饒命。但是他心裏也非常清楚,那是毫無用處的。

“他結結巴巴地問:‘你是想謀殺我嗎?’

“我回答說:‘根本就談不上什麽謀殺。殺掉一只瘋狗,怎麽能說是謀殺呢?當你將我那可憐的愛人從她那被殺害的父親身旁拖走的時候,當你將她搶到你那個該死的、肮臟的新房中的時候,你對她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

“他叫道:‘並不是我殺死他父親的。’

“‘可是是你粉碎了她那顆純潔的心!’我厲聲喝道,同時將裝著毒藥的盒子送到了他的面前,‘讓上帝為咱們裁決吧。挑一粒吃下去,其中一粒足以致死,而另一粒可以保命。我吃你挑剩下的那粒。讓咱們看看,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公道,或者看看咱們的運氣怎麽樣。’

“他嚇得躲到一邊,不停地喊叫起來,求我饒命。但是我拔出刀壓到他的脖子上,逼著他乖乖地吞下了一粒,我將剩下的那粒吃了下去。我們面對面,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等著看到底誰能夠活到最後。當過了一兩分鐘之後,他的臉上終於浮現出痛苦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吃下的那粒是毒藥。他當時的那副嘴臉我怎麽會忘呢?看見他那副德性,我不覺大笑起來,並且將露西的結婚戒指舉到他的眼前。可是這一切只是一轉眼的事,因為那種生物堿的藥性發作得很快。他的面目都已經因為痛苦的痙攣而扭曲變形了,他向前伸著兩只手,搖晃著,然後就慘叫一聲,一頭栽到地板上。我用腳將他翻轉過來,摸了摸他的心口,沒有心跳了,他終於死了!

“這個時候,我的鼻子一直不停地往外流血,但是我並不在意。不知為什麽,我靈機一動,就用血在墻上寫下一個詞。或許這是出於一種惡作劇的想法,想要把警察引入歧途。因為我當時的心情確實是十分愉快的。當時我想起一件事,在紐約,曾經發生過一個德國人被謀殺的案件,在死者的身上寫著‘RACHE’這個詞。當時報紙上曾經為此引發過爭論,認為這是秘密黨所為。我當時以為,這個曾經讓紐約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字,可能也會讓倫敦人感到困惑,於是就用手指蘸著自己的血,在墻上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把這個字寫了上去。之後我就回到自己的馬車那裏去了。我看了一下,周圍沒有一個人,深夜之中依然是狂風暴雨。趕著馬車走了一段路之後,我伸手往經常放著露西戒指的衣袋裏一摸,忽然發覺戒指不見了。我大吃了一驚,因為那枚戒指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紀念物了。我想那大概是我在俯身察看德雷伯屍體的時候掉下去的。於是我又掉轉馬車往回走。我將車停在附近的一條橫街上,大著膽子向那間屋子走去,因為我寧願冒著一切危險,也不願失去這枚戒指。一走到那所房子,我就和一個剛從裏面出來的警察撞了個滿懷。我只好裝成一個酩酊大醉的酒鬼,以避免引起他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