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奇案(第5/9頁)

果真就和過去一樣,到了九點半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挨著他坐在一輛雙座馬車上,而我的口袋裏裝著一把手槍,我的心裏此時完全被歷險的激動充溢著。福爾摩斯表現得鎮定冷靜,沉默不語。街燈的亮光忽明忽暗,照著他嚴峻的臉,我看見他皺著眉用心思考著,嘴唇緊緊地閉著。我不知道我們要在倫敦這個充斥著犯罪的黑暗叢林中搜尋怎樣的野獸,但是從福爾摩斯的神態來看,我完全確定,這是一次非常冒險的行動。我看到他那苦行僧一樣陰沉的臉上不時浮現譏諷的微笑,我相信我們搜尋的對象一定會兇多吉少。

我本來以為我們會去貝克街,但在卡文狄希廣場拐角處,福爾摩斯把馬車停了下來。我看到他下車的時候向左右查看了一下,然後當走過每條街的拐角時,他都非常細心地確定身後是否有人跟蹤。我們所走的路線無疑是獨一無二的。福爾摩斯對倫敦的各條偏僻小道是熟記於心的。這一次,他快速又準確地穿過一連串我從來不認識的小巷和馬廄。最後我們走到了一條小路上,兩邊是一些陰暗的老房子。我們順著這條小路一直走到曼徹斯特街,然後我們又拐到布蘭福特街。走到這兒時,福爾摩斯迅速拐進了一條窄道,然後他帶著我穿過一扇木柵欄門走進了一個沒有人的院子。福爾摩斯用鑰匙打開了一所房子的後門,當我們走進去以後,他又把門關上了。

裏面漆黑一片,但我能感覺到這是一所空屋子。我們踩在沒有鋪地毯的地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響。我伸手就碰到一面墻,上面糊的紙裂成一片一片的,往下垂著。福爾摩斯用冰涼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然後,他領著我走過一條長長的過道,一直到我們能隱約看見門上昏暗的扇形窗戶才停下。福爾摩斯突然向右轉,我們走進一間正方形的大空房,四個角落都很暗,僅當中一塊空地被遠處的街燈照亮了一些。附近都沒有街燈,而窗戶上又堆了一層很厚的灰塵,因此,我們站在屋子裏僅能辨識彼此的輪廓。我的同伴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後他把嘴湊到我的耳朵旁邊。

“你知道咱們現在在哪兒嗎?”他悄悄地問。

“那邊就是貝克街啊。”我努力睜大眼睛透過模糊的玻璃向外望。

“正是。這就是咱們寓所對面的卡姆登私邸。”

“咱們來這兒幹嗎?”

“從這兒我們就能夠清楚地看到對面的高樓。親愛的朋友,請你往窗戶跟前走走,小心別暴露了自己,然後你可以瞧瞧咱們的老寓所——你不是有很多神話故事都是從那兒開始的嗎?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我離開這裏三年是不是完全丟掉了我讓你驚奇的能力。”

我輕輕地向前移動腳步,努力向對面我所熟悉的窗戶望去。當我的視線落到那扇窗戶上時,我驚奇地叫了起來。窗簾已經放下,屋裏的燈仍然亮著,我看到明亮的窗簾上十分清晰地映出屋裏正坐著一個人:那個人的頭,寬闊的肩膀,線條分明的面部,我絕對不會弄錯。而那轉過半面的臉,就像我們祖父母那輩人喜歡裝上框子的一幅剪影,那完全就是福爾摩斯本人。我驚奇得連忙伸出手,我想確定他這時還在我的身邊。他沒有出聲但是笑得全身都在抖動。

“看見啦?”他問道。

“天啊!”我大聲說,“這完全無法理解!”

“我自信我變化多端的手法還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枯竭,或者這種辦法也沒有因為常用而過時。”他說。從他的話中,我能很清楚地聽出這位藝術家對自己的創作有多麽的自信和得意。

“和我確實有幾分相像,是吧?”

“我可以發誓,那就是你。”

“這個功勞還要歸功於格勒諾布爾的奧斯卡·莫尼埃先生,那是他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做出來的模子。其實,那是一座蠟像。其余的就是今天下午我在貝克街自己布置的。”

“你覺得有人在監視你的寓所?”

“是的。”

“那會是誰?”

“我的老對頭——那可愛的一幫人呀,他們的頭兒這時候正躺在萊辛巴赫瀑布下面。你別忘了他們可沒忘記我還活著,而且這件事也只有他們才知道。他們確信總有一天我會回到寓所,所以就始終進行監視。今天早上他們已經看到我來到倫敦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正從窗口向外望的時候,我一眼就發現了他們派來放哨的人。這個人對我來講根本構不成危害,他姓巴克爾,專門以殺人搶劫為生,是個不錯的猶太口琴演奏家。我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但是我很擔心他背後那個很棘手的人。這人就是莫裏亞蒂的知心朋友,倫敦最危險、最狡猾的罪犯,也就是那天在懸崖上投石頭的人。今天晚上就是他一直追著我,可是他卻沒有察覺咱們正在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