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奇案(第6/9頁)

我朋友的計劃慢慢顯現出來:從這個方便的隱蔽所可以看到,監視者正在被監視中,而追蹤者也正被人追蹤。那邊窗戶上看上去消瘦的影子只是個誘餌,而我們倆就是獵人。我們一起安靜地站在黑暗中,認真地審視著在我們面前來去匆匆的人影。福爾摩斯沉默不語,也沒有走動,但是我知道他的精神一定是高度緊張且戒備的,他十分認真地盯著過往的行人。這個夜晚,寒冷喧囂,冷風刮過長長的大街,耳邊傳來一陣一陣的呼嘯。大街上人來人往,路過的人很多,大多數人都裹著厚重的外套和圍巾。有一兩次我好像看到兩個相同模樣的人影,我尤其注意到兩個都像是在附近的同一家門道裏避風的人。我向福爾摩斯指了這兩個人,可是他很不耐煩地叫了一聲,然後又繼續認真地望向街上。他時而局促不安地來回踱著步,手指還不斷敲著墻壁。很明顯,他在擔心他的計劃是不是能夠像預期的那樣奏效。最後,大概臨近午夜的時候,街上的人慢慢少了,福爾摩斯無法控制自己的不安,他開始在屋裏走來走去。我正想和他說點什麽,忽然我擡眼看到對面亮著的窗子,這讓我又像剛才那樣大吃一驚。我用力抓住福爾摩斯的胳膊,並指著前面。

“影子在動!”我大喊著。

窗簾上的影子這時不是側面而是背對著我們。

三年的時間,福爾摩斯仍然是那個粗暴的脾氣,當然也沒有降低他對智力不如他的人表示的急躁。

“它當然動了,華生,難道我看上去就像個可笑的笨蛋嗎?會支起一個一眼就能認出的假人?還希望靠它來欺騙歐洲最狡猾的那幾個人?咱們在這待了兩個鐘頭,赫德森太太也一直變換著蠟像的位置,而且是每一刻鐘變換一次。每次,她都從前面轉動蠟像,這樣她自己的影子別人就無法看到。啊!”福爾摩斯倒吸一口氣。在非常微弱的光線中,我看到他用力地向前探出頭,他的身體因為注意而繃緊。此時,外面的大街上已經看不到一個人的蹤影。而那兩個人大概還蜷縮在門道裏吧,不過我已經看不到他們了。萬籟俱寂,除了我們對面可見的映著人影的明亮的黃色窗簾以外,我什麽都看不到。在一片安靜之中,我的耳邊又響起了只有在控制不住極度興奮才會發出的那種極為細微的噝噝聲。很快,福爾摩斯用力拽住我躲到屋子最黑的角落裏,他還用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感到他的手指在顫抖,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朋友如此激動。而我看到的是那黝黑的大街仍然靜靜地、荒涼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盡管如此,我仍然察覺到他那超人一樣的感官已經發現了什麽。很快,我聽到一陣細不可聞的躡手躡腳的聲音,我斷定這聲音一定不是來自貝克街的方向,而是從我們藏身的這所屋子的後面傳來的。一扇門被打開很快又關上。不久,走廊裏傳來了蠕動的腳步聲。走路的人似乎並不想弄出聲,結果在空屋反而引起了刺耳的回響。福爾摩斯靠著墻蹲下來,我也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我的手中緊緊地握著左輪槍柄。朦朧中我依稀看到一個人影,那顏色僅比敞開著的門外的暗黑稍微深一些。他站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身子偷偷地走進屋裏。而這個兇險的人影距離我們還不到三碼。我完全準備好了,隨時等著他撲過來,這時我猛然意識到,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就埋伏在這兒。他從我們的旁邊走過去,然後悄悄地靠近窗子,小心地、輕輕地將窗戶推上去半英尺。在他跪下來靠著窗口時,街燈不再被積滿灰塵的玻璃遮擋,他的臉被照得非常清楚。我看到,那個人好像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兩只眼睛閃著亮光,臉不斷抽搐著。他的年紀不小,長著瘦小並且突出的鼻子,前額又高又禿,下巴上還有一大撮灰白的胡子。一頂能夠折疊的大禮帽被推到後腦勺上,他的外套已經解開了,露出了夜禮服的白前襟。整張臉又瘦又黑,並且布滿了兇悍的皺紋。他手裏握著一根好像是手杖的東西,當他將那東西放在地板上時,我聽到了金屬的鏗鏘聲。然後,他從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大塊東西,擺弄了很長時間,最後哢嗒響了一聲,像是把一根彈簧或是栓子掛上了。他始終跪在地板上,彎著腰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什麽杠杆上,然後又發出一陣旋轉和摩擦的聲音,最後又是哢嗒一聲。直到這時,他才直起腰,我看清原來他手裏正拿著一杆槍,槍托的形狀十分特別。他拉開槍膛,把什麽放了進去,然後啪的一聲推上了槍栓。他彎下腰,把槍筒架在了窗台上。我清楚地看見他的長胡子正墜在槍托上,那雙閃亮的眼睛對著瞄準器。當他將槍托緊貼在右肩的時候,我聽到一聲非常滿意的嘆息,同時,我看到那個令人吃驚的目標——黃色窗簾上的人影已經沒有任何遮擋地暴露在槍口正前方。他頓了一下,然後扣動板機。之後就是嘎的一聲怪響,緊接著傳來一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就在刹那間,福爾摩斯像老虎一樣向射手的後背撲去,把他臉朝下摔倒了。那個人立刻爬起來,用盡所有力氣掐住福爾摩斯的喉嚨。這時,我用手槍柄對著他的頭給了一下,他終於倒在了地板上。在我撲過去按住他時,我的朋友吹了一聲很刺耳的警笛。人行道上馬上就傳來一陣跑步聲,接著,兩個穿制服的警察和一個便衣偵探就從大門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