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頁)

在那之後的三天時間裏,深澤一步也沒有離開那個房間。他沉溺在女孩對他的需要和渴求之中,享受著自己輕而易舉就能給對方帶來愉悅的滿足感。即使連起身去拿水或者去洗手間,女孩都會慌張地不知所措。而只要握著她的手,她就會一動也不動乖乖地睡在他身邊。女孩的呼吸不間斷地拂過深澤的手背,她總是像抱著比生命還重要的寶藏一樣,將深澤的手緊緊抱在懷中,身體縮成一團。

第三天的早上,深澤睜開眼睛看著身邊這張熟睡中安靜的臉,他第一次覺得,每次駛過都會發出震耳欲聾響聲的電車,其實與這個房間離得很遠。半睡半醒之間,女孩又開始摸索他的手了。她模模糊糊仿佛無法辨識方向一般把手探向深澤,等確認他在那裏之後,才安下心來。

“你到底是誰?”深澤心裏問道。可是他卻無數次都把這個問題埋回了自己的心裏,如同懼怕那個答案將會帶來的,無法改變的結局一般。

白天呆在家裏的時光也不再無聊,深澤覺得只是靠在墻上看著她幼小無助的樣子就非常有趣。最初的施虐心在不知不覺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的只是心裏一股帶著寂寞的悶熱。

“你過來。”深澤朝著剛醒過來的她招招手。

女孩馬上爬了起來,一聲不響地走到深澤面前。深澤盤腿坐在那裏,將她拉到自己懷中。女孩的身體柔軟得如同棉絮一般,又溫順得像貓一樣,深澤輕輕擁著她的身體。在這間炎熱狹小的房間中,他卻看到了北海道仲夏茂盛的薰衣草花田。小時候在學校組織的短途旅行中,他被一直蔓延到天邊的紫色所蠱惑。盡管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薰衣草花田,那天的陽光和暖風中幽幽的薰香,卻觸動了一個一直埋藏在他的腦海中的畫面。

他已經無法確定那個是自己幼年的記憶,還是一個被當真的白日夢。深澤總能想起某個夏日午後,廣袤的薰衣草花田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松樹林邊,放眼望去,世界就是由蔚藍、深綠以及淡紫色組成的顏料盤。薰衣草花田的正中有一棵大樹,母親穿著白色連衣裙帶著一頂時髦的草帽,父親在樹下一塊不大的空地上鋪開帆布。而他因為不夠高,視線被重重的薰衣草覆蓋,聽到遠處母親呼喚他的聲音,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只能任憑植物的莖葉拍打在臉上,盲目的四處亂跑。混亂間一雙大手把他從紫色的包圍中解救了出來,迎面而來的是刺眼的陽光和蔚藍的天空,還有父親笑得格外燦爛的臉。然後他也笑了,撲到父親懷裏。父親抱著他朝不遠處的樹下走去,而母親正在那裏親切地朝他招手。

這麽多年來,自己所追尋的,是否就是那個時候殘留在腦海中的香甜呢?他舍棄了一切同齡人正在享用的放縱和不羈,將生活全部的壓力當成了往上爬的台階。他總是對自己說,只要熬過了這一步就好了。可是不管他走過了多少步,等待他的永遠是更加艱險的境遇和更加深重的欲望。不知不覺間,當他回頭看時,早已找不到自己的初衷了。而記憶中殘留的香甜,也就這樣在內心日復一日的焦慮和不甘中,被遺忘得一幹二凈。

“你去過北海道嗎?”深澤抱著女孩輕輕地問道。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搖頭。

“那裏有像海一樣的薰衣草花田,一望無際一直延綿到天際,好像要把整個大地都淹沒一般。”深澤說道:“我那個時候常常在想,如果一家人能夠在那裏野餐,那種生活就叫做幸福吧。”

女孩依舊是沒有說話。但是深澤可以感覺到,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前的那種柔軟。

“等有空了,跟我一起去北海道看看吧。”他繼續說道:“比起東京,那裏離天空更近。到了冬天,還能夠看到從北冰洋飄過來的浮冰哦。運氣好還能看到趴在冰上的北極熊。”他突然笑出聲了:“當然是開玩笑的。”

“什麽時候,一起去吧。”他的嘴輕輕地蹭在女孩的頭上,低聲自語道。

女孩依舊是沒有說話,但是這一次,她點了點頭。

夏日冗長的白晝,被內心裏柔軟的力量一點一點搓揉稀釋了。深澤開始無節制地吻她,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時間仿佛無盡頭般地延長著。那長長的吻,以及身體內部湧上來的熱流,讓他時常恨不得把她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可是又為自己是不是會弄壞她而心驚膽戰。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個女孩跟他很像,雖然他說不出來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共同點。在他看來,她是如此的可憐,可憐到讓人胸口發悶。

睡眠中被握住的手由深澤的變成了她的,而一次次將手抽回來的人,也由深澤變成了她。

“你到底是水名來島的什麽人?”又是一個炎熱的早晨,已經醒來的深澤抓著她的手臂不想起床。裝睡的時候看到她也醒了過來。女孩看到自己被深澤握住的手臂,面無表情地把手抽了回來。那一次,深澤終於問出了這個盤踞在腦海中太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