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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自己小九歲的同母異父的弟弟有著極高的智商——這件事在明人很小的時候就被確認了。首先是記憶力超群,不僅識字快,而且見過一次的事物都能準確並且長期地記住。伯朗經常看到禎子給明人念繪本,只要聽過兩三次,明人就能把繪本的內容一字不差地背下來,有時候不背,就用平假名和片假名把內容寫下來。

明人對數字的敏感度也讓人瞠目結舌,還在讀幼兒園的時候,加減法自然不用多說,連乘除法的道理他都能用自己的感覺去理解。據說幼兒園裏發橘子的時候,他能立刻算出一個人可以分到幾個。不只是這樣,在橘子還沒發給全班之前,他就思考起多出來的橘子要怎麽處理,並提出可以榨成橘子汁分給大家,令老師目瞪口呆。

明人的空間認知能力也很優秀,比如說在給聖誕樹纏繞彩燈串的時候,他能直覺地算出電線要間隔多少可以讓彩燈分布均勻。還有,他可以憑著一張建築物的照片用黏土做出立體模型。更令人震驚的是,連照片上沒有顯示的部分,他都能做得差不太多。

這孩子是天才啊……每個人都這麽說。沒有哪個父母會因為被這麽誇而不高興。康治和禎子似乎也很滿足,他們一定覺得讓明人從啟蒙期就接受精英教育有了成效。

但是康治從不忘記反復念叨“他並不是天才”,說“所謂的天才並不是這樣,如果沒有可以改變世界的能力,就不要這麽叫他。明人最多也就是有天分”。

“不過這樣就好。”他又繼續說,“天才是不會幸福的。”

不久明人上了小學。或許他確實不是天才,但也絕不是用“有天分”就能一筆帶過的平凡人。明人上的是私立大學的附屬小學,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多,他們毫無例外地接受了高水平教育,但據說即使在他們中,明人也是出類拔萃的。之所以是“據說”,是因為知道這些並不是伯朗去確認過明人的學習能力,他無非是聽了禎子興奮的報告而已。但很明顯,她說的不是假話,也沒有誇張。

“班主任說讓他將來以諾貝爾獎為目標,說矢神君一定擁有這樣的才能。”

禎子在晚餐時說這個的時候,明人還在讀小學三年級。“真正的學習今後才開始,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康治雖然這麽笑著說,但臉色看起來也甚是欣喜。

伯朗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大概就是沉默吧。但他清楚地記得,近似焦慮的感情如浪潮一般湧向心頭。

他不是妒忌比自己小九歲的同母異父的弟弟,占據他腦海的是必須盡早離開這裏的念頭。不過,他沒有受到過什麽不好的對待,康治還是稱呼他為“伯朗君”,雖然凡事都略顯生分客氣,但他沒有覺得不滿。在這一點上,雙方都一樣。應該說,伯朗十分感謝康治能給自己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拖油瓶和親生兒子一樣的經濟支持,但是他也明白那並不是因為愛,而是出於義務。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伯朗面臨著大學考試。和初中一樣,伯朗高中上的也是公立學校。雖然他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今後的道路,但也沒法對父母保密。一天晚上,禎子問他打算做什麽。伯朗講述了自己的想法後,禎子瞪圓了眼。

“獸醫?”

“不行嗎?”他粗魯地反問。

“也不是不行……為什麽?”

“因為我想當獸醫,這麽說不能算答案嗎?想當鋼琴家的人會以音樂大學為目標,就跟這個一樣。”

“做動物的醫生就好?做人類的醫生就不行?就算是獸醫系,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進的吧?那麽就再多努力一把——”

“媽媽。”伯朗打斷了禎子的話,“我不想當醫生。我也不想在矢神綜合醫院工作。醫院是要由明人繼承的吧?這樣不是很好嗎?”

禎子的眼神有些悲傷,一抹苦笑浮現在她唇邊。

“你就這麽不想和矢神家有關系?”

“我並不是在賭氣,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僅此而已。”

禎子垂下肩,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我知道了。”

伯朗順利考上了位於神奈川的大學。因為距離太遠,所以他離開了家,然後在好幾處學生專用的公寓裏選了一間房——一張床、一張桌子,再鋪上一個坐墊,勉強算是個狹小的房間。但對伯朗來說,這卻是來之不易的城堡,是可以不用顧慮其他人的地方。躺在這個房間床上的第一個夜晚,他想: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矢神伯朗,我要變回手島伯朗。

大學生活很愉快,要學的東西很多,每一天都是實驗、實習還有交報告,雖然幾乎沒有玩樂的時間,卻很充實。他還接觸到了許多動物,不僅是像狗或貓那樣的寵物,還照顧過牛以及豬等家畜,連曾經很討厭的蛇,也因為研究室裏養著的那幾條而漸漸覺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