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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對年輕情侶帶來的花栗鼠有六歲了。伯朗問診時,它的鼻子似乎無法呼吸,一直都張著嘴。女人說它這兩天一直都沒怎麽吃過飼料,感覺有點兒瘦了。

注意到它情況不對大約是在兩周前,據說是發呆不動的時間增多了。伯朗雖然在心裏想如果那個時候就帶來的話,或許還有點兒辦法,卻沒有說出口。

花栗鼠在氧氣機裏動了起來,雖然談不上精神,但至少在走來走去。那對情侶一臉復雜地看著它。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伯朗估計它得了肺炎,然後肺炎又引發的各種並發症影響到了消化器官和循環器官。治療必須用到氧氣機,也就是說,必須讓它住院,掛水、打針、觀察。即使這樣還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照伯朗的看法,大概是沒希望了。

如果對方提出“即使治不好也請治療它”,那他也有打算接收下來。不過伯朗告知他們:“治療費不便宜,一兩萬日元是不夠的,最少也要五萬日元。”

兩個人看起來都還二十五歲不到,不知是結婚還是同居。但從他們的打扮來看就能知道,兩個人在金錢方面都不寬裕,會選擇花栗鼠這種飼養起來麻煩的寵物,大概也是因為價格便宜吧。

聽了伯朗的話,男的瞪了他一眼。他一定覺得自己是無情的獸醫吧。伯朗坦然地回看他,自己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

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很快就要下午一點了。那對情侶說下午一點給答案。

前台的拉門“嘩啦”一聲被拉開了。

“您的手機響了。”蔭山元實遞過手機。

伯朗接過手機以後,對情侶說了聲“失陪一下”後走出診療室。他一邊走過無人的候診室一邊接通電話:“你好,我是伯朗。”在對方應聲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外面的人行道。

“我是波惠。”對方的聲音冷淡,毫不親切。

“前兩天多謝您了。”

“關於家庭會議,明天怎麽樣?”

“明天?還真是很急呢。”

“因為哥哥是那種狀況,所以我想能早一天是一天。而且在我說了楓小姐的事以後,大家都很感興趣。如果明天不方便的話,那麽我再想幾個其他的日子。”

“不,我沒關系,我想楓小姐應該也沒問題。去矢神府邸就可以了,是嗎?”

“是的,能請你們在正午到達嗎?”

“知道了。”

“那麽,恭候光臨。”

“請多指教……”伯朗話說到一半,電話已經被掛了。

伯朗單手拿著手機正要回醫院,自動門開了。那只花栗鼠的主人們走了出來。女人一臉悲傷,小心翼翼地抱著小籠子。看到伯朗後,她點頭致意,男人則一臉憤然,看都不看伯朗一眼。

進入診療室,一個身穿灰色毛衣的消瘦老人正對著電腦的屏幕看。

“您走來走去不要緊嗎?”伯朗對著老人的背影問。

“今天感覺特別好,膝蓋和腰都不疼。”老人把椅子轉向伯朗,笑著說,“就是手有點兒麻。”

他是這家動物醫院的院長——池田幸義,很快就要八十歲了,獨自居住在緊挨著醫院的主屋裏,平時很少出現在伯朗他們的面前。聽說是由住在附近的侄女照顧他的衣食起居,但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

伯朗打開前台的拉門。

“花栗鼠的那對主人,似乎放棄治療了。”他對蔭山元實說。

“是的,看來是聽了院長的建議。”

伯朗的視線轉向池田:“您提了什麽建議?”

池田聳肩:“我沒說什麽。”

“作為將來的參考,我想聽一聽。”

“也沒到那個地步啦。我只不過說,和貓、狗這些靠當寵物來生存的動物不一樣,對花栗鼠來說,被人飼養,不如在山野裏自由奔放來得幸福,是你們從一開始就剝奪了這只花栗鼠的幸福生活,花栗鼠不抗壓,生病的原因也有壓力吧。”

“原來如此。”

伯朗覺得這番言論雖然正確,但對那對情侶來說或許相當刺耳。

“對了,”池田又說,“聽說你弟弟的妻子出現了?”

伯朗回頭看向前台,大概是蔭山元實說的吧。她假裝沒聽到,繼續忙著工作。

“那又怎麽樣?”

“沒什麽……不過——”池田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下方,“你不是和家裏斷絕關系了嗎?”

“有些狀況。”

“哦?你說的那個狀況還是不聽為妙吧。”

“那並不值得您聽。”

“是嗎?那麽這個話題就到這裏吧。相反,這麽說也有點兒怪啦,我想聊一聊之前那個話題,你考慮過了嗎?”

“雖然考慮過……”

“還沒有拿定主意嗎?”

“是的。”伯朗點頭,“畢竟責任重大。”

池田噗地從鼻子裏噴了口氣。

“無非換個姓,我不覺得是什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