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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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佩爾的手術還沒做完,克拉多克只能多等幾分鐘了。過了一會兒,坎佩爾過來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心情不太好。

他給了克拉多克一杯酒,克拉多克接過去,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群可憐的家夥,”他感嘆道,癱坐在一張老舊的安樂椅上,“怕成這個樣子,卻又笨到這個程度——真讓人搞不明白,今晚的手術太痛苦了,一個一年前就應該過來看病的女人,如果她當時來了,今晚的手術可能很順利,現在一切都太遲了。我快瘋了,人真是個奇怪的混合體,既有剛強的一面,也有懦弱的一面,一點兒沒錯。她飽受病痛折磨,卻忍著一個字也沒說,因為她怕去醫院發現她所恐懼的變成了現實,還有一種人就是來浪費我的時間,因為手上長了一個看似很危險的腫塊,他們覺得可能是癌症,最後卻發現是凍瘡!算了!別說我了,我已經發泄完了,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事嗎?”

“首先是來謝謝你,感謝你的建議,讓艾瑪小姐帶著她哥哥遺孀的那封信過來找我。”

“哦,這個?這有什麽?其實我並沒有提這個建議,是她自己想去,她很焦慮,只是她那幾位親愛的哥哥都不讓她去。”

“為什麽不讓?”

坎佩爾聳了聳肩。

“是不是害怕他們真有一位嫂子。”

“你覺得這封信是真的?”

“不清楚,我沒看過那封信,依我看不是瑪蒂娜寫的,而是一個知道實情的人寫的,她希望利用艾瑪對她哥哥的感情撈一筆錢,其實這幾個兄弟都錯了,艾瑪又不蠢,如果不是已經了解了一些比較實際的問題,她不會接待一個素未謀面的嫂子。”

坎佩爾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

“但為什麽問我的看法?這跟我沒什麽關系。”

“實際上我來是問你一些其他的事——但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坎佩爾立刻來了興趣。

“我知道不久前——好像是,聖誕節時——克瑞肯索普先生得了一場大病。”

他見坎佩爾臉色馬上變了——變得嚴肅了起來。

“是的。”

“聽說是腸胃紊亂之類的病?”

“嗯。”

“這就比較難理解了……克瑞肯索普老先生常誇自己身體好,說他要比家裏的大部分人活得長些,坎佩爾醫生,他說你——請見諒……”

“不用介意,我不在意我的病人對我的評價!”

“他說你是一個老古板,總是大驚小怪。”坎佩爾聽了這話,只是一笑置之,“問了他很多問題:他吃了什麽,誰做的,誰服侍的他。”

坎佩爾收起笑容,表情又嚴肅了起來。

“是這樣的。”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還說了些其他的,像——‘按坎佩爾的說法,有人給我下了毒。’”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有過——這種疑慮?”

坎佩爾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起身來回踱步。終於,他走到了克拉多克身旁。

“你究竟想讓我說什麽?你認為一個醫生沒有一點兒證據,會四處去說懷疑有人投毒?”

“我只是想私底下問問,你是不是——有過這樣的想法?”

坎佩爾的話有些閃爍其詞。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的生活十分儉樸,只有全家人都回家吃飯時,艾瑪才會多買些食物,結果就發現——非常嚴重的腸胃炎,發病症狀和診斷結果是一致的。”

克拉多克並沒打算就此放棄。

“哦。對這個診斷你很肯定?你一點兒都不——疑惑?”

“行了,行了。就依你想聽的說吧,我有疑惑!這樣回答你滿意了吧?”

“讓我覺得很有意思,”克拉多克回答道,“你到底是在懷疑——還是在恐懼什麽?”

“腸胃病的情況有很多種,但有些症狀更像是砒霜中毒而不是普通的腸胃炎,提醒你一句,這兩者差別很小,比我更厲害的醫生都判斷不了砒霜中毒——只得一五一十地在診斷書上寫上腸胃炎。”

“那你調查的結果是什麽?”

“我懷疑不太可能,老克瑞肯索普先生跟我說,在我來之前他也犯過同樣的毛病,他說,都是一個原因——吃太多的時候就會犯這個毛病。”

“也就是家裏人比較多的時候?比如說幾兄弟都回來了?來客人了?”

“嗯,應該是這個樣子。但克拉多克,說實話,這個回答我一點兒都不滿意,我給莫裏斯老先生寫了封信,他之前是我的老合夥人,我跟他合作沒多久他就退休了,克瑞肯索普老先生原本是他的病人,所以我問了一下克瑞肯索普老先生之前所得過的病。”

“那得到的回應是?”

坎佩爾露齒一笑。

“被諷刺了一番,回信說讓我別犯傻了。好吧,”——他聳了聳肩——“之前我確實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