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珀姆廚師失蹤案

在我和我的朋友赫爾克裏·波洛共處的日子裏,每天早晨,我都會為他大聲朗讀早報《布萊爾日報》的標題,這已經成為習慣。

《布萊爾日報》是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報紙,他們施展十八般武藝,總能找出些聳人聽聞的消息。類似搶劫謀殺這種報道是絕不肯默默無聞地躲在後面的版面上的,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頭版頭條,配之以通欄標題,讓你無法忽略過去。

我讀道:“艾伯斯康丁銀行職員失蹤,隨之失蹤的是價值五萬英鎊的可轉讓證券。

“丈夫一頭紮進煤氣烤箱,比烤箱更可怕的是家庭生活。

“妙齡美女打字員失聯,艾德娜·菲爾德芳蹤何處?

“怎麽樣,波洛,發生了這麽多案子,有沒有你感興趣的?銀行職員卷款逃走,丈夫莫名其妙自殺,美女打字員蒸發。你看上哪一起了?”

我的朋友無動於衷,只是輕輕搖搖頭。

“我的朋友,哪個我都沒興趣,今天我就想無所事事地待著,別想讓我離開我親愛的椅子,除非是什麽特別有意思的事情。再說,我還有一堆重要事情需要處理呢。”

“你有什麽重要事情啊,說來聽聽?”

“嗯,很多啊,比如我衣櫃裏那套灰色西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面濺了個油點,雖然很小,可讓我很鬧心。還有我那件冬季外套,早就應該好好清洗了。更重要的是,我該好好修理一下胡髭,刮一刮,抹點潤須膏。”

“還不少呢,”我邊說邊溜達到窗口往外看,“不過你恐怕沒法做這些心血來潮的事情了。你聽,門鈴響了,有客戶找你來了。”

“除非事關國家安危,否則我是不會接受委托的。”波洛信誓旦旦地說。

很快,屋裏的寧靜氣氛被一位身材矮胖的紅臉夫人打破了。她急急忙忙走上樓來,進屋後還在氣喘籲籲。

“你是波洛先生嗎?”她問,二話不說就往椅子上一坐。

“是的,夫人,我是赫爾克裏·波洛。”

“你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呀!”這位夫人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波洛,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報紙上說你怎麽怎麽能幹,是位傑出的大偵探。是你出錢讓他們這麽說,還是他們在自說自話?”

“夫人!”波洛憤然挺直了身子。

“啊,對不起,不過我想你其實也明白那些報紙是怎麽回事。比如一篇文章的標題是《新娘對未婚閨蜜的私語》,如果你看內容,無非是告訴你可以在某化妝品店買個什麽破東西用來洗頭,除了吹噓一無是處。我無意冒犯,你不會介意吧?我來找你的目的是想讓你尋找我的廚師。”

波洛張口結舌地瞪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這麽一次,他伶牙俐齒能言善辯的能力瞬間失靈。我實在忍俊不禁,只好背轉身去。

“都是讓政府定期發放的失業救濟金鬧的,”夫人繼續說,“這缺德的救濟金讓那些仆人想入非非,不安分守己幹自己的活兒,老惦記去幹個打字員什麽的。我認為政府應該停止發放救濟金!我倒想知道我的仆人們有什麽可抱怨的——他們每周可以有一個下午和晚上出門閑逛,隔周還可以在星期日休息一整天,衣物都是送出去洗,和我們主人吃一樣的飯菜,像我們一樣,根本不吃人造黃油,只吃最上等的黃油。”

她停下滔滔不絕,喘了口氣,波洛立刻抓住這個機會站起來,以他最傲慢的口吻說:“夫人,恐怕你搞錯了,家政服務不在我的調查範圍之內。我是個私人偵探。”

“我知道你是私人偵探。”我們的客人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想讓你替我尋找我的廚師。她周三出門之後就一去不復返,連個招呼都不打,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對不起,夫人,這種業務我更不會受理。你請慢走。”

我們的客人氣哼哼地說:“這算什麽?原來你就是這樣的偵探啊,太目中無人了吧?嗯,你只管處理政府軍機大事和伯爵夫人的珠寶嗎?要知道,對於我這樣身份地位的女人來說,凡是涉及仆人,事無巨細都很重要,不亞於任何珠寶。我們不可能全都成為出有車、食有魚、滿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廚師再好也不過是個廚師,但如果我們失去一位好廚師,所受的損失和難過的心情,和那些丟了珠寶的貴婦人沒什麽兩樣。”

有片刻時間,波洛似乎在個人尊嚴和幽默感之間有點舉棋不定,最後,他大笑一聲重新落座。

“夫人,你說得對,我錯了。你那番話很有道理,富有生活智慧。這種案子對我來說是個新鮮經驗,過去我還從未查找過失蹤家仆呢。在你到來之前,我的確一心想要天上掉下來個舉世矚目的案件。不過隨它去吧,讓我們看看你這件事。你說這位寶貝廚師周三離開,一去不復返,那麽這就是前天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