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4/32頁)

“盛大雷!”

青年眉頭皺了一下,一聲不吭,趿拉著拖鞋走進樓門。走廊裏一股油煙味兒,傍晚時來過一趟,她看到走廊兩側堆滿了各種雜物。樓道裏黑魆魆的,她隱約看到前方青年背肌微微泛光,還有一些青紫。

“吱嘎”一聲,走廊盡頭的屋門被推開了一條縫,燈光射出來,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到了她的腳下。

他走進屋子,沒關門。她趕緊側身進屋。屋子裏外兩間,他走進了裏屋,反手關上門。外屋十幾平方米,窗口是灶台,可以看到院子,灶台旁的墻角是一張折疊桌,放著一個碗、一個盤子和一個大玻璃杯,碗裏有幾個涼透了的水餃,盤子裏還有一層油炸花生米。

他從裏屋出來,換了一條海藍色的耐克足球短褲,上身套了一件最常見的白色跨欄背心。燈光下的他與她腦海裏的模樣吻合,只是他方臉瘦削了下來,能看出下巴的尖兒。原先的虎背熊腰如今也變得結實精瘦,兩條長弧狀的濃眉如今在靠近內眼角處各打了一個小結。還有傷疤,顯眼的以及不顯眼的。右上臂外側有一大片烏痕,鼻梁上貼著一個剛換的肉色創可貼。

他走近她,突然伸出右臂,她條件反射地上身向右躲閃,腰以下紋絲不動。他愣了一下,不到一秒鐘,伸臂從她門後墻上的掛鉤上提過來一塑料袋液體。黃色液體上方還有一層豐富的泡沫。今天她在青島的街頭巷尾見到許多人拎著裝有這種液體的塑料袋,甚至在海大操場台階上還看到幾個打完籃球的男生在輪流對著袋口往喉嚨裏灌。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把磨得發亮的木椅上,把袋子裏的液體倒滿杯,隨手把袋子掛在椅子背上。然後他舉杯一飲而盡,又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灰色的泰山煙,抽出一根給自己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低頭盯著花生米,一言不發。

她拉出另一把木椅坐下。他欲轉身取塑料袋,她眼明手快地把那個袋子取過來,用余光掃了一下,伸胳膊把灶台前窗沿兒上的一只水杯拈過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她是真的突然覺得口渴,自顧自地幹了一杯。微微發苦的口感,唇齒間留下麥香。

“監視我都派高手了!”他把自己那杯喝了,腦海中都是剛才她一舉手一擡足的敏捷,還有眉目神情的銳利。

“你比照片上瘦了很多!”她的語氣裏不只有客觀的評價。

盛大雷很煩女人這種對自己外形的關注,他兩條眉毛靠近鼻梁處皺得更緊了。

“我來找你——”

“找到了,就請回吧!”

“現在遇到難題——”

“跟我沒關系!”

她來之前就知道他的態度不會好,否則他不會關機,誰的電話都不接。他在躲避,刻意地劃清界限。他又點上了一根煙,煙霧蜿蜒上升,好像被房頂吊著的燈泡吸聚了過去。他不想聽任何事情,如果真是他們派她來找自己,他們夠沒羞恥心的!

“你現在還是警——”她試圖搶著把意圖說出來。

“出去!”他突然暴怒,站了起來,聲音不高,但像裝了消聲器的手槍,準確擊中了目標。吊燈在他腦袋後面,鋪天蓋地的陰影刹那間罩住了她。她沒有因為眼前這個憤怒的青年吼自己而恐懼,也沒有反唇相譏說對方不夠紳士。

她站起來幹了一杯酒,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窗前有人影一閃而過,盛大雷把目光從窗口收到桌前,呆呆地垂下了頭。

4

雖然對方比自己矮了半個頭,身手顯然也沒有他高明,但是他依然被拳打腳踢得連連後退,直到後背倚在拳擊台的防護欄上,對手還是毫不留情地上下左右攻擊他。對手越戰越勇,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但是在明眼人看來,這是一場顯失公平的搏鬥。一方兇神惡煞地攻擊,一方唯唯諾諾地退讓。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當年訓練時的情景,那時候的他只知道進攻進攻再進攻,隆美爾的那句“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而如今,他在這裏被動挨打。

他身體裏反擊的熱血在沸騰,心底一個聲音大聲喊著:“打倒他,打倒他!”場地周圍的人也在瘋狂地喊著:“打他,打他,打倒他!”他不知道這些圍觀的人是在給對手加油,還是給自己加油。很多時候,看客並不在乎誰贏誰輸,他們只想看激烈的搏鬥過程。

行家看門道,於海琳看著搏擊台上兩個男人騰挪的步子,還有身體肌肉的狀況以及雙臂夾緊或放松的動作,她明白誰更有實力。但是他只是雙手護頭,像是一個認錯的巨人,弓著腰,抓地的雙腳緊繃繃的,腳背上的青筋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