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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istance。

法語中表示“抵抗”的詞語。也就是說——

島野眯起了眼睛,輪番打量著屋子裏三個人的臉,然後慎重地開口:“你們是,抵抗德軍占領的秘密組織的成員……是這樣嗎?”

阿蘭代表三人點了點頭:“就算政府在向德國投降的文件上蓋了章,也不意味著全法國的人民都投降於德國。‘精神層面的絕對自由’是近代市民社會的原則。就算是政府,也幹涉不到市民的精神世界。”

“可是,‘行為’卻會成為管束監督的對象?”

“沒錯。”阿蘭一臉無奈地說,“根據兩國政府的停戰協議,所有法國人都不許采取針對德國的任何反抗行為。包括示威、罷工、怠工在內,所有抵抗運動都被嚴厲取締,萬一被認定是反抗行為,就會被判處死刑或者送去德國的集中營。”

他停下話頭,聳了聳肩。“當然了,此時此刻,我不可能在這裏把所有情況都向你說明,只是,希望你至少能夠理解,我們現在正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如果被捕會受到拷打。槍斃。或者送到集中營。

剛才瑪麗說了那樣的話,只不過那說的是他們自己。窗戶上掛著雙層厚度的窗簾,是為了不讓房間裏的燈光透到外面吧。也就是說,這間屋子是抵抗運動的秘密據點。然而——

留心傾聽著大街上的動靜,島野皺起了眉。

與剛才相比,沿街盤查的德國兵的聲音正確確實實地逐步靠近著。

這間屋子的房門被敲響也是遲早的事情吧。就算想假裝家裏沒人,對方可是嚴謹細致的德國士兵。關著門就能萬事大吉這種事,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

“喂,我們到底在磨蹭什麽?”

瑪麗有些焦躁地開口:“事已至此,不如趁著他們還沒來趕緊從後門逃走吧。”

“說得也是啊。”阿蘭苦笑道,“總而言之,島野,很抱歉我們就此告辭了。不想再讓你受更多牽連。也許你留在這裏反而更……”

“不行。”島野說,“大街上看見的軍車數量和下面在行動的士兵人數對不上。剩下應該還有四……不對,五個人。他們肯定是負責監視後門了。這是圈套。街上那麽大動靜是故意的。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從後門悄悄跑出去的人。要是現在從後門逃跑,就等於自己跳進了張開的虎口。”

——為什麽會知道這種事情呢?

島野進行著解釋,自己也無法理解。

“圈套……”瑪麗瞪大了眼睛,臉色慘白,歇斯底裏地叫起來,“那要怎麽辦啊!”

“會闖過去的。”

島野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

“這裏有什麽?”

再次環視房間裏的情形。

架上有一台收音機,一套修理工具。墻邊是兩根釣魚竿,用線捆紮著立在那裏。桌子上擺著好幾只法國造的火柴盒,花紋艷麗。英文報紙。再有就是一束皺巴巴的包裝紙。然後是——

“槍呢?”島野簡短地詢問,“抵抗運動,你們剛才是這麽說的。槍在哪裏?或者其他的武器?”

對於島野的問題,三人對視了一眼:“我們並不是以武裝鬥爭為目標的。所以……”

“有武器嗎?還是沒有?”

“只有一把手槍。”阿蘭不情不願地回答,“約翰通過秘密渠道,費了很大勁才搞到的。目前各處秘密據點都有一把手槍。但是……”

“好像出了故障,扳機卡住了……”

“讓我看看!”

聽到島野的指示,瑪麗彈簧一般地行動起來。

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拉伯雷的《巨人傳》。翻開封面,裏面顯出一把手槍。看來他們是在書頁中剜出了一塊藏槍的地方。

從瑪麗手中接過槍,島野迅速地進行著檢查。

法國造小型手槍,通稱“ル·フランセ[1]”。

一九一四年型,是上一次歐洲戰爭時的家夥。

六點三五口徑,雙擊式的扳機。

退出子彈,扣動扳機。

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手槍內部被什麽東西給卡住了。

島野從架子上取下收音機的修理工具,開始拆解手槍。手上一邊拆著,一邊詢問旁邊瞪圓了眼睛看著自己的三人:“還有其他什麽可以用作武器的?”

“沒了,可以稱之為武器的東西什麽都……”

“剩下的,就只有食物之類的了……”瑪麗含有幾分歉疚地說道,“‘一旦打起仗來,白色東西什麽都得存喲’。巴黎市民從前開始就是這麽說的。面粉、鹽、砂糖,還有……”

“……風箱呢?”

“啊?”

“有風箱嗎?”

“廚房角落裏,倒是有個老式的腳踏風箱……”

“拿過來!”

瑪麗當即跳起來,立刻沖進廚房裏去。

拆開了手槍,島野的手瞬間一頓,好像吃了一驚的樣子。有些違和感。安全起見,又重新確認一遍。沒錯。可是,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