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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奈美對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發呆。手頭在翻譯的文件後天就要交稿,即便如此,她還是翻譯不下去。早飯午飯都沒好好吃,一天光喝咖啡了。

她知道原因。是因為對那起案件在意得不得了。可憐的男孩子。他死得那麽慘,真不應該……

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可怕的事?從新聞裏看到的男孩子生前的臉部特寫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擺在書桌裏側,被埋在資料堆裏的照片不經意間映入保奈美的眼簾。頭上戴著可愛的發帶,對著鏡頭伸出手,這是女兒一歲生日時的照片。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出來。

能保護這笑容的只有我——

她知道,靖彥也從心底裏愛著女兒,他重視女兒到可以為了女兒犧牲自己的性命。可是父親的愛,從根本上就與母愛不同。

對母親來說,孩子與自己一心同體。男人是在孩子出生後才成為父親的,但從小生命來到體內的那一瞬間起,女性就成了母親——回想起重復治療不孕症的那段歲月,保奈美的感觸愈加深刻。或許從努力想要孩子時起,女人就已經成為母親了。

保奈美想,自己就是從敲響治療不孕症診室大門的那一天起成為母親的。盡管過了這麽多年,保奈美卻依舊記得那些過往。

據說這家診所是在大學醫院專門治療不孕症的醫生開辦的,還很新。

初診那天,醫生在診療前先讓她看了二十分鐘左右的視頻,叫《關於不孕治療》,然後抽血查血型、性病和風疹抗體。得知丈夫也陪她一起過來了,醫生又指示護士讓靖彥也去檢查血液和精液。

“啊,我也要檢查嗎?為什麽啊?跟我的血有關系嗎?”

靖彥想要孩子,也積極地說要跟來醫院,可他因為怕打針就嘀嘀咕咕地發牢騷。保奈美也討厭抽血和打針。但醫生剛說過,之後要測定激素值,每月都得抽好幾次血。只做一次檢查就少嘰嘰歪歪了,保奈美把想要發火的沖動強忍了下來。

抽完血,男性工作人員叫靖彥去檢查精液。

“我昨天剛喝過酒啊。”“最近一直沒睡好,會不會有影響啊。”

找了一堆借口的靖彥被帶去了取精室。男性在那裏自慰取精,裝進容器,再進行檢查。大概三十分鐘之後,靖彥回到了等候室。

“怎麽樣?”

保奈美問他,但他只是冷淡地回答:“嗯?沒怎樣。”

也許是沒取到吧。男性都很敏感,太在意檢查了反而可能射精失敗——正在猶豫要不要問問時,醫生叫保奈美了。

一位上了年紀的男醫生為她看診,先是從陰道插入探測器,進行超聲波診斷。高中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接受內診,難免十分緊張,沒想到之後醫生竟然把手指伸進去觸摸子宮,把她嚇了一跳。醫生解釋說是為了確認子宮的軟硬程度才進行觸診,但即便如此,手指插入的感覺還是太過鮮明。保奈美緊閉雙眼,祈禱這一切快點結束。

“剛來完月經吧。難得趕到這個時間,再做個子宮輸卵管造影檢查吧。”

經由子宮向輸卵管注入造影劑,然後拍X光片,檢查子宮是否有畸形和異常,以及輸卵管是否通暢。造影劑的流動能疏通輕度輸卵管粘連,也算是治療。據說輸卵管阻塞的不孕症患者,做完這個檢查三個月左右就能輕松受孕。

保奈美又走進寬敞的X光片室,剛躺在檢查台上,器具和軟管就插進了她的身體。

“我會稍微壓著你一下。如果疼的話就告訴我。”

護士按住了保奈美的雙臂。這時,難以想象的疼痛向下腹部襲來。保奈美感到眼前一片空白,難以呼吸。雖然喊著疼疼疼,但對方只是鼓勵她“加油”,並沒有停止。過了一會兒,醫生對護士說:“拍X光片時絕對不能動。”便走出了房門。

幾度忍耐疼痛,終於拍完了片子。不知是身體對造影劑不適,還是緊張,她止不住地嘔吐起來,不得不在病床上休息。

可一想到今後就可以懷孕了……筋疲力盡的身體又湧出了些許力量。

檢查結果卻是無情的。

“試了好幾次,右側輸卵管還是無法疏通。”醫生遺憾地說,在她歇息的病床邊給她看X光片。

X光片中,造影劑流過的部分呈現出明顯的白色。中間是子宮,原本造影劑應該延伸到子宮兩側,可她的片子上只延伸到了左邊。

“很疼吧。抱歉了。”醫生說。

應該是造影劑壓迫不通的輸卵管,才導致那麽疼。雖然檢查很痛苦,但能夠感受到醫生很和善。這就給保奈美很大的慰藉了。

“另一側的輸卵管這次雖然勉強疏通了,但很狹窄。當然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機會自然妊娠,但會有些困難。總之,若是不排卵,說什麽也沒用,所以你先吃促排卵藥,然後做B超確認卵泡是否成熟,接近排卵日時我會告訴你同房的時間,先這麽試試。如果試了幾個周期還是沒結果,可能就要考慮輸卵管疏通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