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周一放學後。

教室裏,班主任佐藤老師正與真琴的母親相對而坐。

“志願是國立或公立大學的理科系,對吧?”

“是的。勞您費心了。”

這一天有升學志願面談,學生家長也要參加。

“已經大概想好去哪所大學了吧?”

佐藤老師對真琴的語氣親切起來。

“啊,還沒……考慮在東京近郊的。”

“嗯,田中君應該有希望進很好的大學。”佐藤老師翻看著學生成績冊和模擬考試結果訂成的資料,“國立和公立大學的醫療系必須要學理科的擴展學科,不過田中君很擅長這類。尤其喜歡生物,對吧?”

“嗯啊。”

“老實說,我不太擔心田中君的升學問題。你成績很好,踏實,也很努力。”佐藤老師語氣隨便地稱贊著。

真琴卻出神地盯著桌子。

“真琴?”

被媽媽碰了一下膝蓋,真琴猛然擡頭。

“怎麽啦,田中君竟然走神了,真是少見啊。”

“啊……沒什麽。”

“這可不行啊,關乎你的未來啊。”媽媽也苦笑道。

“對不起。您剛才說什麽?”

“是在誇你啊,誇你呢。說你成績好,踏實。”

“是啊。被稱為魔鬼佐藤的我在誇你呢。你沒聽到可真是遺憾啦。”

佐藤老師大笑。

要在平時,真琴一定會跟著一起笑,或是乘機說些打趣的話。要問為什麽,因為第一個管佐藤叫魔鬼老師的就是真琴。但不是憎恨老師而起外號,那時真琴是親切地在老師本人面前說出這個昵稱的,佐藤老師自己貌似也很中意這個稱呼。在這個學生和教師關系疏遠的時代,被學生所敬畏的同時也能一起調侃,這種體驗著實珍貴。

“真的……非常感謝您。”

但此時真琴面無表情,費盡力氣才說出這麽幹巴巴的一句話。

“怎麽回事啊,不像平時的你啊,真琴。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嗎?”

佐藤面露擔憂地探頭看著真琴的臉。

“啊不,什麽事都沒有,只是有點走神了。”真琴慌忙用微笑掩飾,搖著頭說道。

“真琴可真是的,就跟事不關己一樣。這可是關乎一生的大事哦。”媽媽語氣郁悶地責備。

“算了、算了,真琴媽媽,您也不能想著這就決定一切了。逼得太緊,孩子會得考前綜合征的。而且這次面談的主要目的,其實也就是確定高三的課程。田中想去的是國立公立大學,就算情況有變,再換成私立大學的課程也比較容易。您不必那麽擔心哪。”

佐藤老師勸住了真琴的媽媽。

“以護理系為目標,也是在切實放眼未來之後做出的選擇吧。我覺得這很像田中你的選擇呢。”

“不知為什麽就突然說想當護理師,真是嚇了我一跳呢,不過真琴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

佐藤老師和媽媽的談話就此擴展開來。真琴再次心不在焉,最後只是做出一副正傾聽二人對話的樣子。

真琴的腦中全是三本木聰的屍體上會不會留下了證據這件事。不知不覺間被對方撓到了臉,因此男孩的指甲縫裏或許留下了真琴的皮膚組織和血液。

發現這點後真琴馬上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活動室,就說媽媽打電話過來了。然後在社團教室脫下胴甲,換回T恤和牛仔褲,順便從體育館的廁所裏拿了漂白劑放進包裏,走出了校門。

可真琴邊跑邊意識到,就算全速奔跑,到廢棄醫院也要二十分鐘左右。往返再加上處理屍體,社團活動這邊就會缺席一個小時。放在平時,真琴肯定不會容忍出現這種很容易被發現的、極其不自然的時間空當,但可能留下了決定性證據造成的恐慌,讓真琴眼下無法冷靜地做出判斷。

——怎麽辦呢?現在返回去,請假早退吧。

正遲疑著,視野遠方出現了幾名警察,真琴不禁站住。警察們像在尋找什麽東西,不,是在尋找什麽人。他們目光銳利,邊走邊向四周看。

——警方已經得知聰失蹤的事了。

真琴的直覺。

看他們這樣搜索,應該是還沒發現屍體。不過警察們注意到醫院舊址只是時間問題。不,還是說,他們已經發現了屍體,現在正在搜索可能還在附近的兇手?

全力奔跑加上強烈的不安讓真琴的心臟跳得很劇烈,甚至有種疼痛感。而大腦似乎與近乎瘋狂地跳動著的心臟相連,也在飛速運轉。但無論如何,若此刻回醫院,就相當於宣告自己就是兇手。

真琴默默咂了下嘴,在被警察看見之前調頭回去。邊往學校跑邊想,或許要完蛋了,絕望感在心中蔓延。

真琴的DNA已隨太陽超市的店長、員工一起提交給了警察。要是警方從屍體的指甲縫中提取到了皮膚組織和血液,馬上就能判別真琴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