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出了張掖縣的西城門,再往城外走不遠就會看到一片茂密的樹林,林中有一條道路,通向李家的別院。狄公在李天峰臥房的窗子裏遠遠地望到過,那別院在雞鳴山之下,甚為偏僻,所幸李家雇用的護院極為悍勇,所以並沒有被人打過主意。

“看這路的寬度是可以走馬車的。”沈聽松看了看通向別院的路說。

道路曲折,地上覆蓋著厚厚一層落葉,偶爾斑駁灑落下幾點昏黃的日光,四周極為靜謐,只能聽見他們自己的聲音。

“人說修別院是為了自己躲清閑用的,都是選個山清水秀能夠頤養天年的好地方。李家選的這個地方可是有些意思,說點過了的話就是感覺能鬧出鬼來的樣子,白日裏甚至如此,到了夜晚不知道要如何瘆人!”

“嘿,別胡說!”赫雲圖推了一把秦鳳歌,隨後打了個冷戰。

“雲圖,你日日驗屍都不怕,如今怎麽還害怕這種玩笑話?!”秦鳳歌打趣著赫雲圖。

此時他們的眼前出現了兩條分岔的路,一條通往李家的別院,另一條通向一座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廟宇,和李家的別院遙遙相對。

狄公想了想,先往那小廟的方向走去,眾人不敢質疑,跟著狄公往那邊走去。

那小山坡爬上去竟然頗費幾分力氣。廟宇不大,外墻的墻頭上長滿了草,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和金碧輝煌的寶相寺絕對不能同日而語。往後是一片幽密的樹林,應該也是通向雞鳴山裏,一眼望過去黑黝黝一片,端的是幽深淒迷。

廟宇的門匾上寫著“阿修羅廟”幾個字,筆體銀鉤鐵畫,頗有風骨。能看出這門匾時間不會太久遠,而且做得潦潦草草,頗有些敷衍之意。

廟門半掩著,裏面的院子不大,遍地生滿了雜草,也沒有人去清理,墻邊還能看到野鼠嗖嗖地跑動。有一條石板道通向供奉神靈的主殿內,院子中間生了一棵極高的大樹,一看就是有許多的年份,枝杈密密實實,遮住了半個院子的日光。

“伯父,我們要進去嗎?”秦鳳歌試探地問。

狄公點點頭。“怎能過其門而不入?既然這是阿修羅的神廟,當然更要進去看一眼,莫要忘記在那羅什被害的案子裏面,還有一個六臂煞影的出現呢!”

這座破爛的小廟竟然還有一個廟祝,狄公一行人進入廟裏的時候,他就倚在神壇之上神像的旁邊喝酒,醉得就像一攤爛泥,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的,汙垢油膩得發亮。他的臉上有著一塊巨大的傷疤,讓人望而生畏。他看到有人進來,也不招呼,自顧自地喝酒,有侍衛上前向他問話,他也不回答,只是嘴裏嗚裏哇啦地說著什麽,手一個勁兒地比畫著。

“是個啞巴?”狄公一挑眉,攔住了有些發惱的侍衛,“也是可憐人,不要打擾他了。想來若是沒有這小廟微薄的香火,他早就難以生存了。”

於是眾人便不再管那廟祝,四處打量起廟宇來。

廟宇裏雖然打掃過,但是感覺也像是貓兒蓋屎一般,敷衍了事。正中是個一人多高的阿修羅神像,與木巫女店中掛著的那幅神像相似,眉目猙獰,六臂舒展,墻壁上多是有關這位神祇與天神征戰的壁畫。

“這阿修羅看起來真是可怕!”秦鳳歌嘟囔了一聲。

“阿修羅是佛教中涉及的神祇。男性阿修羅於各道中,常常興風作浪,好勇鬥狠,於諸天中,不時攻打天王,想要謀權奪位。而女性阿修羅貌美,時常迷惑眾生,使人難以修行,傳說帝釋天的妻子舍脂便是阿修羅道中的女子。”

“伯父,我倒是覺得這女性阿修羅的形容和那個木巫女挺像的。”秦鳳歌冷笑著說了一句,“那真是個能迷惑人心的女人,著實讓人看不透,好像和什麽事情都有關系,但是又抓不住和她有關的具體證據!”

“噗……”赫雲圖忍不住笑出聲來。秦鳳歌與木巫女簡直就是天生的冤家,就連這個時候都不忘抱怨她一下。

“大人,你們過來看!”沈聽松發現了點事情,喊大家過去看一下。原來從廟宇左邊的那扇窗子,恰好能望到李家的別院。

但是窗子只能看到一點點別院內的情形——院子裏還有大樹遮擋,如同隔靴搔癢,讓人十分不痛快。秦鳳歌想都沒想,直接跳到了神壇之上,這個高度果然能看得更清楚了。因為他跳了上來,那廟祝便畏畏縮縮地躲到了一邊。

秦鳳歌越看那邊越覺得情形不對。

“伯父,李家的別院裏好像發生了事情,裏面亂成一團!”

“發生了什麽?”狄公頗為吃驚,連忙也湊過去看,秦鳳歌將他拉了上去。

果然別院裏亂成一團。一個管事打扮的人正和幾個彪形大漢爭論著什麽,還有些人在看熱鬧,他們的身後是幾排長房——看起來像是倉庫的門都打開了,但是看不清內裏有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