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就算是死而復生的人,也得存档備案。國際復生者調查局源源不斷地收到捐款,已經到了來不及消耗的地步。世界上所有國家都盡其所能,甚至不惜舉債也要為調查局投資,為的是維護與調查局的關系,因為它是世界上唯一掌握了所有復生者以及相關人物事件的組織。

諷刺的是,調查局內部的人對這個機構的情況所知甚少。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清點人數,然後告訴復生者們回家的路。僅此而已。

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後,哈格雷夫家小屋前廊上的澎湃感情才漸漸平復,擁抱和親吻暫告一段落。哈格雷夫夫婦帶著雅各布進了廚房,此時他已經坐下來,安心享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吃不上的各種好吃的。調查局官員與哈羅德和露西爾一起坐在客廳,他從一個棕色的皮箱裏掏出一摞文件,開始進入正題。

“該復生者最初的死亡時間是?”他問道,同時又向夫婦倆介紹了一遍自己的身份:馬丁・貝拉米探員。

“我們非得用那個詞嗎?”露西爾問。她深吸一口氣,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背。突然間,她看上去那麽氣派而高傲。剛才盯著兒子看的時候,她的一頭銀發還有點亂,現在都已經梳理順直。

“哪個詞?”哈羅德不解。

“她指的是‘死亡’這個詞。”貝拉米探員說。

露西爾點點頭。

“說他死了,這有問題嗎?”哈羅德的嗓門比他自己預期的要大一些。雅各布就算聽不見他說話,至少也看得到他此時的樣子。

“噓!”

“他就是死了,假裝他還活著也沒用。”哈羅德放低了聲音,雖然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馬丁・貝拉米明白我的意思。”露西爾說。她兩手放在大腿上,不停扭絞著,每隔幾秒鐘就要用目光搜尋一下雅各布的身影,就好像他是風中的一根蠟燭。

貝拉米探員微微一笑。“沒關系,”他說,“其實這很正常,我確實欠考慮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低頭看著調查問卷,“該復生者是什麽時間……”

“你是哪裏人?”

“您說什麽?”

“你是哪裏人?”哈羅德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藍天問道。

“你說話的口音像是紐約人。”哈羅德說。

“這算優點還是缺點呢?”貝拉米探員看似隨意地問。其實,自從他被分配來負責北卡羅來納州南部地區的復生者以來,他的口音問題已經被人問過十幾遍了。

“很討厭,”哈羅德說,“不過我這個人不太計較。”

“雅各布,”露西爾插話說,“請叫他雅各布好嗎?這是他的名字。”

“好的,夫人,”貝拉米探員說,“不好意思,現在我知道得更清楚了。”

“謝謝,馬丁・貝拉米。”露西爾說。她的雙手不由得再次握成拳頭,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慢慢放開手指。“謝謝,馬丁・貝拉米。”她又說一遍。

“雅各布是什麽時間離開的?”貝拉米探員柔聲問道。

“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五日。”哈羅德回答。他走到門口,神色不安。他舔舔嘴唇,兩只手一會兒摸摸穿舊了的休閑褲的口袋,一會兒又摸摸同樣蒼老灰白的嘴唇,沒有發現任何能讓人平靜的東西——也就是香煙——上上下下都沒有。

貝拉米一邊記錄一邊又問。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搜索人員尋找雅各布的那天,這個名字仿佛變成一個符咒。每隔一會兒,就有人大聲喊道:“雅各布!雅各布・哈格雷夫!”接著這個名字會被大家依次傳遞下去:“雅各布!雅各布!”

一開始,他們你一聲我一聲地喊,聲音尖厲刺耳,充滿恐懼和絕望。可是搜了很久,男孩依舊不見蹤影。為了省點嗓子,搜索隊的隊員們開始輪流呼喚。太陽漸漸變成金紅色,一點點滑到地平線之下,被高大的樹林吞沒,終於消失在了灌木叢中。

大家高擡著腿跨過沿路的荊棘叢,腳步開始踉蹌起來。他們都累壞了,焦急的心情也讓人疲憊不堪。弗雷德・格林一直陪著哈羅德。“我們會找到他的,”弗雷德不停地說,“他拆我送他的那把玩具槍的包裝時,你看到他的眼神沒有?這個小家夥肯定激動得要命。”弗雷德氣喘籲籲地說道,此時他的兩條腿幾乎要累斷了。“我們會找到他的,”他點點頭說,“我們會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