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十節 搔白首

可這次它們的速度明顯慢了,而且越接近秦先生速度就越慢,不止速度慢,就連翅膀拍動的動作都有些無措和呆滯。

秦先生是個只學術不學功的人,這在南派道教龍虎山天師一脈是很少見的。幸好是教中幾位老道給了點補救措施,教了他一些技擊招術,並且給了他個“攝魂死封鈴”,讓他必要時按“天師法”收魂鈴的招式舞動。收魂鈴的招式並不是那麽容易舞動的,這需要有充沛氣息墊底。秦先生不學功,也就沒練過氣,但他學過討巧的“大換氣”法,通過快速大口的換氣來彌補底氣的不足。所以秦先生的喘息不是累,也不是病,而是在換氣。你瞧他喘得越厲害,也就代表招式威力越厲害,越是不喘,則越是沒用。

他那死封鈴也並非真的沒聲音,只是那聲音正常的人是聽不到的。這就有些類似犬笛、蝶哨那樣的東西,只有一些感覺特別靈敏的的動物和有第六感的人才可以聽到。而瞿雎就正好是這樣感覺靈敏的動物,死封鈴發出波形很平的聲波刺激到它們,所以它們才會亂飛亂撲騰。而訓鳥人的長哨音稍稍擾亂了死封鈴發出的沒有響聲的聲響,這才使瞿雎恢復了些可以操控的能力。

接近秦先生的瞿雎飛得有些昏昏沉沉,在離秦先生還有不到兩步遠的地方已經如同是在原地撲閃翅膀,雖然身體還懸在空中,卻絲毫不再繼續往前了。呼哨的聲響明顯弱了下去,就算會一邊玩吹口一邊偷換氣,可這樣長時間的用力吹氣會讓體力迅速下降。訓鳥人現在已經有底氣卻無底力了。

秦先生的右手從藤條箱裏拔了出來,面前這四只扁毛畜生在他面前擠著撲騰成一團,他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的。

手臂揚,手掌張,一把亮閃閃的粉末彌漫開來,將那四只鳥包裹起來。那粉末不是毒粉,也不是迷粉。

秦先生遊走市井江湖好多年,得不到別人認可的原因和這也有關系,他不懂怎麽害人,他也不敢去害人。被一些達官貴人、財主梟雄養著捧著的術師方士一般都會幾手旁門左道設局害人的招術,或者是會制一些特別的毒藥、迷藥或者是可以采陰吸陽延壽滋顏的春藥。這些秦先生不會,就算會,他也不敢做也不忍做。所以說好人難得好報的呢,這世上並不缺有本事的人,缺的是有本事的壞人,能替滿口仁義道德的那些好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做壞事的壞人。

那這粉有什麽用?這是火粉,主要成分是磷,能夠見風即著。龍虎山一派叫它“耀夜散”,江湖上也有叫它“焚三魂”的。

四只鳥兒刹那間變作了四只火鳥,掙紮慘鳴著往回飛去,直奔轎廳門口的那個身影直沖而去。呼哨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怪音能明顯聽出破音和變調。四只火鳥沒能撞到那個身影,就在離他還有兩步遠的距離,一下子全摔在地上。那樣子就像是撞在墻壁上然後摔落。

掉落在地上的鳥兒在抖動抽搐,身上已經所剩無幾的幾根焦黃羽毛猶自冒著白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味道,那是羽毛燒焦的糊臭和烤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你還行,當年我沒看錯你。”那身影的聲音這時才像一個正常人,可有誰知道,像她這樣身份的人,拿腔拿調地說話才正常。如果她說的話像正常人,那反倒不合理了。除非她是由於突然、無措或是矛盾的情況下,才會脫口而出。

秦先生沒有理會那人說什麽,只是將手依舊放在藤條箱中,繼續喘著粗氣,步步穩健地朝前走去。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漸入佳境,驅魂鈴運轉起來後,就如同箭在弦上,收不回來了,只能一路往下。雖然他可以不繼續走下一招,但第一招“魂隨鈴轉”已經重復了幾回了。身上流轉著的力量和氣息讓他從來都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如此的強悍和無懼。

秦先生走出了門廳,他已經站在兩道建築間的院道上。他可以看見轎廳門裏站著一位繡衣擁簇的女人。那是個長了一張狐媚臉的老女人,總也要有四十多歲的模樣。面龐上沒有看到擡頭紋和魚尾紋,因為她臉的上半部分覆蓋著一只金色的狸子面具,而面具沒能遮住的是那雙狐媚無限的眼睛。只須從能見到的容貌上就可以看出,這女人年輕時絕對是個能媚惑眾生的胚子。

秦先生終於看清了女人的面目,他的氣息猛然一頓,手中死封鈴院道轉動也明顯緩了下來。他的嘴唇有些輕微地顫抖,半天才從顫抖的嘴唇間吐出幾個字:“你老了!”

“你死了!”女人的聲音如同一塊巨大的冰塊砸向秦先生。“放固套,‘搔白首’!”

秦先生並沒有注意到女人說什麽,他只看到女人薄薄的嘴唇開啟時,口中左下顎缺了兩顆牙齒,他心裏在說:“難怪她的笑聲那樣怪異,也老掉牙了,可從面相上看,她怎麽也不像五十多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