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默主歌耶,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

晚上十一時半

米切納從酣睡中醒來,凱特麗娜躺在他的身邊,一種憂慮不安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這似乎與剛才的做愛沒有什麽關系。再一次違背了他在上帝面前的誓言,並沒有讓他有任何罪惡感,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投入了畢生的心血到頭來卻什麽也沒有得到。也許對他而言,躺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具有更大的意義。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服侍教會和雅各布·沃克納,但是他親愛的朋友已經不在人世了,西斯廷教堂正在掀開歷史上新的一頁,而這一頁跟他沒有什麽關系。聖彼得的第二百六十八任後繼者馬上就要誕生了,盡管他離紅衣主教只差一步之遙,那並沒有讓他多麽地傷心,顯然,他的命運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

另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上他的心頭,這種感覺夾雜著焦慮和壓力,在這之前,他在夢中,不停地聽到雅斯娜的聲音,不要忘記班貝格……我為教皇祈禱過,他的靈魂需要我們的祈禱。她是否想要告訴他什麽?或者只是在使他信服。

他從床上爬起來。

凱特麗娜沒有醒來,晚飯的時候她多喝了幾杯啤酒,酒精總能讓她沉沉地睡去。外面,暴風雨還在肆虐,雨水噼噼啪啪地敲打在玻璃窗上,閃電把屋子照得一閃一閃的。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窗戶前面,往外張望著,雨水重擊著街道對面的褐色陶磚屋頂上,從排水管像河水一樣流出,安靜的街道兩旁停放著車輛。

一個孤獨的人站在浸濕的人行道中央。

他注視著那個人的臉。

雅斯娜。

她的頭向上揚起,朝著窗戶的方向,看到她站在那裏,著實讓他吃驚不小,使得他有掩蓋自己裸體的想法,盡管他很快意識到她不可能看到自己。窗簾拉上了一部分,在他和窗框之間是一面蕾絲透明薄窗簾,外面的窗戶上塗滿了雨水。他往後站了站,屋子裏沒有亮燈,外面更黑,但是在昏黃的街燈下,他能看到四樓下面的雅斯娜正在看著自己。

有什麽東西在敦促他把自己暴露出來。

他拉開了透明窗簾。

她的右手打著手勢讓他下來,他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她又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下來。她穿的衣服和先前穿的一樣,網球鞋也是白天穿的那雙,濕透的衣服粘在她纖細的身體上,她的長發全都被水淋濕了,但是她似乎並沒有受到暴風雨的驚擾。

她又做了一個手勢。

他注視著凱特麗娜,是否應該叫醒她?然後他又看了看窗外,雅斯娜正在搖頭,好像在說不要,然後又做手勢讓他下來。

該死,她知道他正在想什麽嗎?

他決定現在別無選擇,於是悄悄地穿上了衣服。

他從旅館的大門走出來。

雅斯娜還站在街道上。

頭頂上突然間電閃雷鳴,又一陣大雨自黑暗的天空傾盆而下,他沒有帶雨傘。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問。

“如果你想知道第十個秘密,跟我來。”

“到哪?”

“你必須要質疑每件事嗎?就不能不加懷疑地接受什麽事情嗎?”

“我們正站在傾盆大雨中。”

“這是對身體和靈魂的凈化。”

這個女人讓他感到害怕,為什麽?他也說不清楚,也許照她所說的去做完全出於一種難以抗拒的沖動。

“我的車在那邊。”她說。

停在街道上的是一輛破舊的福特嘉年華雙人小汽車,他跟著她上了車,她開著車駛出了鎮子,在一個位於漆黑的山腳下的停車場停下來,裏面一輛車也沒有。車前燈照亮了山上的標記,十字架山。

“為什麽到這裏?”他問。

“我不知道。”

他想問她誰知道,但是還是沒有說出口,很明顯,這一切都是她策劃的,他決定按照她的方式表演下去。

他們從車裏來到大雨中,他跟著她走向一條小路,路面像海綿一樣柔軟,巖石像冰一樣滑。

“我們到山頂上嗎?”他問。

她轉過身來,“還能去哪?”

他試圖回憶導遊在旅遊車上透露的關於十字架山的細節,這是一座一千六百英尺高的山,山頂上有個十字架,是由當地教區居民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興建的。盡管同聖母出現沒有關系,爬到山頂歷來被認為是“默主歌耶經歷”,但是今天晚上沒有人登山,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爬到一千六百英尺高的山頂,他並沒有任何興奮的感覺。然而,雅斯娜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而且奇怪的是,他從她的勇敢中還獲得了力量。

是那個信仰嗎?

雨水匯成的水流像小溪一樣從他身邊流淌,他的衣服都濕透了,鞋上沾滿了泥漿,只有閃電照著上山的路。他張開嘴,讓雨水浸潤著自己的舌頭。頭頂上雷聲噼啪作響,就像暴風雨的中心正好落在他們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