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密歇根州,1999年7月(第5/7頁)

第三格,艾米莉亞在屋裏。討厭的柴科手拿飲料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長辮子繞過脖子垂在胸前,“怎麽了?”他說。艾米莉亞回答:“沒事。”

艾米莉亞的特寫,旁邊是柴科說話的泡泡:“我們今晚去看戲吧?琳達很酷,她很有才華,我們應該去看一下。”接著他話沒說完,就消失在艾米莉亞腦後——她完全沒在聽,自己的想法泡泡寫著:“我好像對他太兇了。”他就是我。

下一格更多內心戲,泡泡裏寫滿了字:“他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今天到底是怎樣了?”艾米莉亞站起來看窗外,“我們其實很像,對不對?要是他想跟人說話,那人應該就是我。”

最後一格,從窗戶裏面往外看到的我。我彎腰從地上鏟起泥土,艾米莉亞在這一格底下有個寫著她想法的泡泡:“為什麽他這樣我會這麽不高興?”

回到家,我把艾米莉亞的畫拿出來放在桌上,仔細看了十幾遍,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接著我把畫放到旁邊,準備畫第三頁。

好,接下來呢?畫去她家的第二天好了。我在左上角寫了“第二天……”

那天她說什麽?說我浪費時間,還說沒人會用遊泳池。然後才說到重點,所以我直接從那裏開始。

第一格:她又在看我。穿那天的上衣和短褲。“你今天要講話嗎?”

下一格:我擡頭看她。

第三格:她後來說什麽?“我知道你是裝傻。我知道你會講話,只是不想開口。你說啊!什麽都好。”

接著是我拿出筆記本寫字。說我真的不會講話,寫完就遞給她。實際上是這樣的,不過在畫紙上,我要怎樣都可以,不是嗎?我可以自己改寫劇情。

第四格:換我說話。沒錯,真的張開嘴巴講話。在紙上,畫說話的泡泡跟想法的泡泡一樣簡單。經過九年的沉默,第一個字該說什麽好?她要我說什麽都好是吧?“什麽都好。”

第五格:她驚訝的臉。“你會講話?”

第六格:我的回答。臟兮兮的臉上露出微笑?不行,只要實話實說就好,“艾米莉亞,我只跟你講話,其他人都不要。”

我想繼續畫,畫個十頁給她。可是這樣不對。這樣就好比是對話裏只有一個人講個不停,這我從來就沒做過,你也是知道的。

不,只能畫一頁,接著換她。

回到第一格開始加入細節,這次要簡單一點,就像艾米莉亞畫的一樣。時間很快過去,我要設鬧鐘的時候,才停下來想到自己很笨——你不必每天晚上溜進她房間吧?只要把信封留在車上,她就會看到啦!

可是這樣就要多等一天。等這種事對於已經等了一輩子的人來說……

不,不行。只要她在我每天中午到的時候拿到信封,就有四個小時可以畫。只要她還想繼續,就沒問題。這樣就不必再冒那種愚蠢的險了。

我知道這樣才對,可是忍不住失望。打開門鎖走進黑暗廚房的那種感覺……看來是好一陣子不會再有了。

第二天終於到了,我提早幾分鐘來到馬許家。下車的時候,把信封留在儀表板上,這樣她才找得到,只要從車外往裏面看,就會看到了。

走到後院,我看到雷克蘭美術班四人組又在遮陽傘下面坐著。柴科陪著艾米莉亞,旁邊還有金發男和那天那個女的,不過她今天的發色從糖果粉紅變成蘋果綠。

我努力不要注意他們,可是一直有陣陣笑聲傳來,在我踏進後院的時候,還聽到有人拍手。

接下來半小時,我把怒氣發泄在沙土上。只要我鼓起勇氣擡頭,就看到艾米莉亞很專心地拒絕跟我的視線接觸。等我去倒第二趟土回來,她已經不見了。

過了半小時,那三個人還不知道在繼續做什麽。不過時間越久,笑聲越少。我看到柴科瞪著我看,過了五分鐘,他站起來走進屋裏。又過了十分鐘,他走出來,跟金發男和蘋果綠小姐說了幾句話,那兩個人就收拾東西走了。

接著柴科朝著我走了過來。

“我告訴過你離她遠一點!”

我繼續挖,頭都沒擡。

“我在跟你講話!”

我停手,一手擺在耳後像是聽不見,接著繼續鏟了土倒進推車。

“你他媽的狗雜種!”

他就在那一刻走過來,我一轉身,鏟子尖端指著他的喉嚨。只要這樣就夠了。

“我會讓你好看!你這該死的混賬!你看著好了!”

接著他就走了。

我繼續工作,每隔幾分鐘就擡頭看窗戶,希望能看到艾米莉亞,可是沒有。等我跑去裝水,又聽到馬許先生對著電話大吼大叫。

快四點的時候,後門打開了。我的心臟跳到喉頭,結果出來的是馬許先生,他手裏還端著一杯酒。接著他用另一只手抓了一張涼椅來到坑邊。椅子離坑邊有點太近了。他一屁股坐下,還差點跌進土堆。他調整一下椅子,再度坐下,這次總算坐好了。馬許先生看著我挖土,邊看邊喝酒,最後酒都快喝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