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墨鏡

艾略特撒了個謊,為了某種理由,他以尖銳的語氣說話,以致警察局長瞪了他一眼。

“沒見過,威爾斯小姐,”他說,“請坐下好嗎?”

她以困惑的眼神看著他。他其實記得,記憶裏的影像活生生的呈現。他從未見過令他如此印象深刻的人。他似乎知道她會做什麽、她的頭會如何轉、她會如何舉手到額頭上。

“你太緊張了,瑪喬莉,”喬醫生拍拍她的手,“這位先生是來自蘇格蘭警場的巡官。他——”

“蘇格蘭警場,”女孩說,“不是好地方,不是嗎?”她笑,又立刻停止笑,她的眼神並無笑意。

艾略特什麽也沒忘記:中分塞至耳後、在頸項處呈小卷狀的光滑深棕色頭發,寬闊的前額,彎眉,沉思的灰眼睛,似乎總在休息的嘴。他發現她不美,但他不在意。

“對不起,”她從困惑眼神中醒來,“我恐怕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坐下好嗎,威爾斯小姐?如果你可以的話,我們想聽聽你對你舅父死亡的看法。”

她迅速瞥了雙扇門後面的黑暗房間一眼。在注視地板片刻、握緊拳頭一兩次後,她平靜地把頭往後甩。但這種他認為的幽默和聰明可能無法幫她抵抗四個月的口舌攻擊。

“那電燈泡不可能燒完,對嗎?”她用手背用力搓前額,“你是來逮捕我的嗎?”

“不是。”

“那麽——好吧,你要問我什麽?”

“就你所知把事情說出來,威爾斯小姐。切斯尼醫生,你是否要去照料病人?”

艾略特沉著,冷靜的蘇格蘭禮儀有其效果。她深思地看著他,她的呼吸變得沒那麽快 。接受他準備的椅子,她坐下來、交叉腿。她穿著普通黑色晚禮服,沒戴首飾。

“巡官,我們必須待在這裏嗎?我是說在這房間?”

“是的。”

“我舅父有個理論,”她說,“每當他有理論,他就會測試它。而這是結果。”她把理論告訴他。

“威爾斯小姐,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從晚飯桌邊的一場辯論開始?”

“沒錯。”

“誰開啟辯論?我的意思是誰引進話題?”

“馬庫斯舅父。”少女驚訝地回答。

“你不贊同他?”

“不贊同。”

“為什麽,威爾斯小姐?什麽理由?”

“唉呀,這要緊嗎?”瑪喬莉睜大眼睛,不耐煩的喊問。但她看見艾略特下顎的執拗 ;然後,困惑而興奮地,她往下說,“為什麽?我猜只是為有事做。自我們回家以來,氣氛一直很惡劣,即使喬洽在這裏。喬治是我的未婚夫,我——我在一次國外旅行時遇見他 。馬庫斯舅父很有自信。此外,我總相信我告訴他的。”

“關於什麽?”

“所有男人都沒有觀察力,”瑪喬莉平靜地說,“那就是你們男人做不好證人的原因 。你們不注意。你們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裏,向內看,總專注在自己的事或問題。你們根本不觀察。要我證明嗎?你們總是譏笑女人只注意別的女人穿什麽,連一條皮帶或一個手鐲也不放過。嗯,你們以為女人不注意男人的穿著?不會描述男人的穿著?這不是觀察別的女人的問題,這是觀察力的問題。但你們可曾注意別人穿什麽?例如另一男人?不曾!只要他的西裝或他的領帶不難看,你們就不再注意。你們可曾注意細節?他的鞋,或者他的手?”

她停止不語,回頭看雙扇門一下。

“我告訴你這個,因為我向馬庫斯舅父發誓,沒有一個聰明的女人會弄錯她所看到的 。除非他能證明我做不到。我不會弄錯。”瑪喬莉一本正經地向前傾,“你明白的,”她繼續說,“有人進來——”

“等一等,威爾斯小姐。還有誰不贊同你舅父的主張?”

“喬舅舅不贊同,英格拉姆教授也強烈地不贊同,你知道,他是心理學教授。他說這主張一般而言是對的,但他不可能犯錯。他說他是個受過訓練的觀察者,知道所有的陷阱 。他為此跟馬庫斯舅父打賭五十鎊。”

她回頭向喬醫生的椅子一瞥,但喬醫生已經走了。波斯崔克督察長已折回房裏,克羅少校兩臂交疊地向前靠在大鋼琴上面。

“你的——未婚夫如何?”

“喬治?哦,他也不贊同。但他堅持以小電影攝影機拍攝整件事,好讓事情一清二楚 。”

艾略特站起來——

“你是說你們拍攝了發生在這裏的事情?”

“是的,當然。那就是使用照相用燈泡的原因。”

“原來如此,”艾略特說,松了一口氣,“那麽,誰是這表演的觀眾?”

“英格拉姆教授、喬治,以及我。喬舅舅有一些外診病人要照顧。”

“那這位腦袋受重擊的人又是怎麽回事?這位埃米特先生?他不也是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