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頁)

“是啊,醫生,”何頓沉著臉同意道,“我也正要問你同樣的問題呢。”

雪普頓醫生咕噥一聲晃一下,站了起來。何頓也是。雪普頓醫生反射動作般調整了他的夾鼻眼鏡。他轉身面對希莉雅時,寬闊的臉——茸茸白發環住他光禿的腦袋——看來十分慈祥。

“怎麽樣,親愛的?”他愉悅地問。

“什麽怎麽樣?”

“你覺得好些了嗎?”醫生問道。

希莉雅瞪看他。“對。當——當然我覺得好些了!可是……”

“那就好!”雪普頓醫生點點頭。“這就是羅馬天主教告解制度的智慧所在。不過,當然,”他寬闊的臉因為半幽默的道歉而生出些皺紋,“如今我們是加了些點綴,取個科學名稱。喏,希莉雅,我以你家多年老友的身份,想請你幫個小忙。你肯嗎?”

“成!當然!如果我幫得上的話。”

“那好!”雪普頓醫生說。他沉吟起來。“明天,據我了解,你要到凱斯華待幾天。我——呃——知道馬許先生打算巡看壕屋並賣掉它。”

何頓看到希莉雅嚇一跳,雖然這對她顯然不是新聞。不過雪普頓醫生滿腦子在想別的事。

“哎!”醫生說,寬容地揮了揮手。“沒關系啦!到鄉下住幾天,呼吸鄉下的新鮮空氣,當做度假吧;我自己也受不了倫敦呐。我要你幫個小忙,希莉雅,等你回城以後。”

她的聲音拉高。“什麽忙?”

雪普頓醫生小心翼翼地摸向他西裝背心左上方的口袋,然後摸向右上方口袋,最後才拿出一張名片。他仔細檢查起來,中氣十足而愉快地松口氣,這才交給希莉雅。

“回城以後,親愛的,我要你去拜訪地址印在卡片上的男人。聽好了!他可是百分之百合格的醫生,德高望重,也是心理分析師。我要你告訴他……”

唐·何頓一聽,覺得像是臉上挨了一拳。希莉雅的感覺想必更糟。

“就是那個心理醫生,”希莉雅說,“你來倫敦找他談了我的事。我——我講的話你還是半個字都不信!”

“哎,好了!”雪普頓醫生沉吟道,撅起嘴唇。“正如某位名人在某個場合所說,何謂真相?這事兒……”

“醫生,”何頓說,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不要因憤怒而顫抖,“希望你能好心地回答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我們才聽了個直截了當、很有說服力的事實陳述。你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雪普頓醫生想了想。

“我以反問的方式,”他提議道,“來回答可好?”他鼓起如簧之舌對希莉雅說。“假設(注意,只是為了討論方便!)馬許太太是自殺好了。假設馬許太太是因為被先生虐待才尋死的。”

“然後呢?”希莉雅問,眼睛在長長的睫毛底下發亮。

“你這樣大肆喧嘩鬧出醜聞甚至(老天保佑!)要求開棺驗屍,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呢?或是你希望得到什麽好處呢?法律對馬許先生無可奈何。這點你一定要搞清楚,親愛的。照法律來看,你動不了他。”

“沒錯,”希莉雅平靜答道,“不過我可以毀了他。我可以戳破他那層厚皮。我可以毀了他。我說到做到。”

雪普頓先生微微吃了一驚。“好女孩兒!得了,別這樣!”

“有什麽不對嗎?”

“好女孩兒!這純粹只是想報復,你說對吧?認識你這麽多年,親愛的,從沒見你起過報復心呐。這會兒你可不想開先例,對吧?”

“問題不在於,”何頓切入,“起不起報復心或之類的。問題是在於伸張正義!”

“喔,對。毋庸置疑。說來你覺得馬許太太是自殺嗎,先生?”

“不,”何頓答道。

“你不覺得?”

“不。我想她是給預謀害死的。”

巴拿馬帽從雪普頓醫生大指節的手指裏落下,滾進沙坑翻了幾下。顯然他從未想過是“預謀害死”。他彎了身嘟噥著撿起帽子,然後又挺直腰。

“你覺得是謀殺,嗯?”他沉吟道。“我說啊,我說!”雪普頓醫生語氣平板,暗藏諷刺意味,登時叫何頓雷霆大發、信心動搖。

“醫生,聽好了!身為門外漢,可容我問一聲,怎麽好端端的人會莫名其妙死於腦溢血?”

“這樣子好了,”雪普頓醫生提議道,坦誠地微笑伸出他的帽子,“我原本——呃——打算搭明早第一班火車回威爾郡的。不如這樣子好了。我現在住的旅館位在……在哪裏呢倒是?啊,對。威別克街。威別克街!何不就明早到那兒找我?10點吧。”

“不要!”希莉雅叫道。她用眼神向何頓求助,好誠摯的求助。“不要去,唐!他——他想單獨見你。他想趁我不在旁邊自衛的時候,跟你談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