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二個偽裝者

這頓晚餐,我想,就是這瘋狂故事的間斷,以及兩段舞蹈間的停頓。但不幸的是,需要推敲的東西太多了。

除了他典型的姿勢之外,H.M.堅持要完全重構犯罪現場。當我們出演這幕啞劇的同時,我發現我們無疑又陷入另一堆不可能事件當中,也難怪H.M.會抱怨連連。那家夥在那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被殺死,但他就是死了。

H.M.十分現實而且追求完美,他堅持要完全真實地重構被害人跌下樓梯的那一瞬。萊姆斯登不願意這樣做,沒辦法只能我去替他。此舉的目的是要確認,若兇手當時躲在平台上的話,能否完成整個謀殺。看看他是否能發射什麽東西,等被害人跌到平台上之後,再把兇器拔出(當然還有偷走那信封)。通過這些試驗,我們得出了以下結論:

一、首先能確定的是,在同謀殺案發生時完全一致的燈光條件下,沒有人能接近被害人而不被看到。福勒站在自己當時的位置上,我扮演蓋斯奎特,萊姆斯登充當米德爾頓的角色。然後,奧古斯特、德·安德魯以及H.M.分別嘗試隱秘地靠近我;但所有人都被福勒和萊姆斯登完完全全看到眼中,清楚得很。因此,我們得出結論,死者不可能是被近距離擊倒的。

二、另一方面,我們也證明了不管兇手站在哪裏襲擊死者,近在咫尺或遠在天涯,都不可能實現謀殺。若兇手站在樓梯上的某處,那他肯定會被看到;若他藏在掛毯後面,只要他身體有部分突出來,他就會被站在樓上的埃爾莎看到,或被樓下的H.M.跟赫伯特看到——除非他幾乎完全平整地躺在地上。就算他完成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姿勢,整個事件也不可能發生。若他始終平躺在地上的話,就不會同時緩緩爬行又不被看見,也不可能投射出炮彈之類任何東西,不可能在屍體滾過他面前時把兇器拔出,不可能把信封偷出來然後把屍體推下去——這必須要在兩三秒之內完成,否則便會被福勒看見,這同樣是不可能的。

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個不可能犯罪,這快把每個人都弄瘋了,當然H.M.除外。他興致頗高,吃飽後尤其如此。我想肯定會有讀者問這樣的問題:他們隔壁的房間有個可憐的家夥被莫名其妙地刺穿腦門,他們還能安心坐下來享受一頓晚飯?我的回答是:他們可以,而且感覺良好。

這晚飯簡直堪稱奢侈,有時我回憶起來,都忍不住微笑。餐廳的外面擺放著形形色色的餐前小點心,許多都叫不出名字:有冷雞肉、冷龍蝦,配著廚師最擅調制的調味汁;還有許多豐盛的必備美酒,其中有路易王妃牌香檳和奧·芬德酒莊出品的蘇玳酒。這些都擺在餐廳的蠟燭下面。屋裏有點昏暗,我們到處走動,隨意盛取。德·安德魯簡直就是最完美的堡主,他永遠不會要求你吃這個、吃那個,他只是讓約瑟夫和路易斯給我們斟滿酒。H.M.只喝威士忌,對其他奢侈的東西完全不予理會,對他而言,這個巴拉圭高級古堡似乎有了點奇妙魔力。

我們這群剛剛被淋成落湯雞的家夥們,感到了無比愜意的來自內心深處的溫暖。剛才我們不僅渾身濕透,還心驚膽戰,所以弗萊明德很容易就觸痛了我們脆弱的神經。我們現在依然十分緊張,卻已經懂得面對了。萊姆斯登像支肆意開放的花朵,不停在別人耳邊說說笑笑。有幾次我覺得他是想對大家公布什麽事情,但克制住了。埃爾莎和米德爾頓的感情愈發深厚,兩人相互依偎著。德·安德魯和福勒冰釋前嫌,十分愉快地交談著,但不知為何又都有些困惑的樣子。海沃德十分興奮,給別人講述故事,而這些故事的最大看點,就是他講故事時的表情。赫伯特獨自一人,依然非常嚴肅平靜,眼神犀利地看著我們。他私下跟H.M.談了幾句,但後者的回答似是十分簡單。

香煙的煙霧逐漸蔓延開來。我和明眸皓齒的伊芙琳一同坐在窗台上,碰了酒杯。

“肯,”她邊說邊皺眉道,“我知道這可能很可怕,但是……但是——我還是不想錯過它,你也是這麽想的吧。不過有一件事——就是H.M.所謂的天不隨人願。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十分注意自己所說的話。”

“所說的話?”

她往周圍看了看:“難道這不是貫穿始終嗎?在整個事件裏,你需要做的就是指出某件事很荒謬,然後哈哈大笑,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這話出口之前,需要謹慎再三。在巴黎,在那路上,還有這裏發生的事情,都說明了這一點。你還記得蓋斯奎特被殺之前,我們在你房間裏的談話嗎?你當時在談論獨角獸的傳奇和古老的傳說,你提到了這樣一個傳言:獨角獸能隨意隱身。然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