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嫌犯

那一瞬間,我甚至沒想到這或許是個玩笑之類。我頭腦裏霎時空白,就像騎摩托被撞倒的瞬間。德·安德魯整個面部在我眼前都變得如此不清晰,他的鷹鉤鼻,他稀疏的胡須,他犀利的眼神,仿佛都變成了水裏的映像,不停搖晃起來。從某種意義上看,現在的狀況有點像你走在路上,有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過來打招呼——你會轉身看看身後有沒有其他什麽人,我現在也是這樣做的。但毫無疑問,這動作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難受。我回頭,看看身後,又轉過頭來。什麽人都沒有。在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下,我(當然我是絕對無辜的)的所有行為看起來都像個真正的罪犯,就好像老貝利(倫敦中央刑事法庭)裏的一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從今以後,若有機會當陪審團,我要好好記牢這些。

德·安德魯似乎已經指了我好久了。我可以想象到他大發雷霆的樣子,大罵:“承認吧,你這該死的罪犯!”而這畫面讓整件事變成了一出喜劇,我想著想著就笑了出來。如果我們添油加醋一下,這笑聲應該聽起來是那種令人恐懼的、讓人不知如何是好的類型。

“你瘋了嗎?”我說,“現在在場的每個人在今晚都或多或少地發瘋了一下,怎麽,現在輪到你了?弗萊明德!”

德·安德魯似乎樂在其中。“這是反擊嗎?”他問道,“好吧,讓我們討論一下。你知道嗎,我手上有的不只是這個證據;我能證明你是這屋裏唯一有可能實施犯罪的人。”

(哇哦!這到底怎麽回事?)我試圖讓自己集中精力。只聽H.M.冷笑一聲,表情看來就像他不知道是應該大笑還是應該大罵。

“我一直擔心這個,”他說,“肯,自從蓋斯奎特走進這個古堡、一直小心翼翼不去看你、不對著你說一句話開始,我就擔心他會這樣做!他希望自己的完美演出不被破壞。這麽說吧,蓋斯奎特——德·安德魯,說真的,我很懷疑你是不是恰好發現槍放在肯的房間裏,然後你順著這條線索往前推,得出了你所謂的邏輯推理,並說服自己其實你在找到槍之前就是這麽想的?哦,該死!然後,當你把控訴一股腦指向肯的罪惡的鼻子時……”

“我的鼻子可一點都不罪惡,”我說,“讓我把一切都說明白,你到底什麽意思,說我是這屋裏唯一能實施犯罪的人?”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不是針對你,不是對你有什麽反感,你看不出來嗎,小夥子?別生氣,我會告訴你我的理由的。奧古斯特,把槍再給我拿過來!”

他似乎非常有說服力。我注意到奧古斯特臉上不再有那種滑稽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雙眼裏漫溢的對他上司的欽佩,這讓我清醒地認識到,這些家夥沒跟我開玩笑,他們真的認為我就是弗萊明德。我沒有看其他人的反應。

“你知道麽,”德·安德魯繼續說道,“其實就是亨利·梅利維爾先生,就是他的老糊塗——很抱歉我必須這樣說——給了你可乘之機,讓你完成了別人不可能完成的罪行。他是你今晚最大的幫兇。看看這槍,它有四磅沉,而且體積很大。一個人是有可能把它藏在外衣裏的,當然前提是當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他,而且時間非常短。只要有人無意識地看他一眼,就會發現有什麽東西藏在他的衣服裏,所以這槍在完成謀殺案後必須迅速扔掉,或是很好地藏起來不被任何人注意到。那麽誰有機會把它扔掉呢?

“在我們發現屍體後的每一秒,你們當中的每個人都在我、奧古斯特以及其他三名警官的監視下。監視的任務很容易,因為你們都是成群一起行動,你們彼此都能作證。從那時開始,你們當中沒一個人有機會進入布萊克先生的房間……除了他自己。

“你們都還記得嗎,當謀殺發生之後,我們所有人馬上一齊上樓。過不了多久那支槍就會引起懷疑,因為當時我們上樓是為了開燈。沒有人離開人群——除了布萊克先生。亨利·梅利維爾先生非常好心地讓他到自己的房間裏找手電筒。他離開了好一會兒……”

(這實在不太妙。現在只能保持鎮定。)

“我想你可能不會相信的,”我說,“當時我只是在看那個手電筒為什麽不亮了。”

德·安德魯依然十分和藹:“我的朋友,很抱歉,我的確不信。這件事是個很好的機會,讓他完成了兩件事情。首先他把槍藏好,隨後他把那個便攜式打字機放到大衣裏面,因為當時非常黑,所以完全看不出來。然後他馬上跑到門廳裏,之後進入哪裏呢?那個儲物間,你們都還記得吧,當時我和梅利維爾就站在那裏。你們是否意識到只有我們三人走了進去?的確如此。當他把打字機放好之後,他就把那封信扔到——扔到哪裏呢?扔到儲物間門外。”